拉丁美洲独立运动兴起之际,独立运动的领袖玻利瓦尔胸怀宏大理想。他设想的拉美大陆要么成为一个仿照拿破仑帝国模式的统一帝国(玻利瓦尔曾在拿破仑手下任职,虽然反对拿破仑称帝,但并不排斥像他那样建立强大帝国),要么像北美一样建立一个联邦合众国。然而,这两个愿景最终都未能实现。拉丁美洲的各族人民迅速陷入长期的内战和纷争之中。除了地理和经济等复杂因素外,西班牙殖民者三百多年来独特的婚姻习俗,也是导致分裂的重要原因之一。
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在开发殖民地时,主要依靠的是本国的未婚男子,只有殖民地的高官才有条件携带妻子和女儿随行。因为殖民地的开拓工作极其艰险,1514年,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也是查理五世的外祖父)曾派遣两千名骑士前往美洲殖民地,但在没有遭遇土著大规模抵抗的情况下,一年内因饥饿和疾病死亡了七百多人。英国人在开拓北美时,初期也因恶劣环境和疾病,一年内有一半殖民者丧生。许多殖民者只能将妻儿留在本国,更多的是单身汉。葡萄牙王国甚至最初有些犹豫,尝试向殖民地输送犹太女性,后来干脆鼓励殖民者与土著通婚,因为他们根本无力管控殖民地的婚姻状况。
展开剩余80%在独立之前,西班牙在美洲四大殖民地中,白人男性与女性的比例常常达到十比一。白人殖民者对本国女性并不热衷,也不愿意为本国女子支付高昂的彩礼,因为他们可以直接娶印第安女性为妾,还可以拥有黑人女仆。在16、17世纪期间,平均每位白人殖民者拥有将近十个土著妾室以及若干黑人女仆。白人女性在殖民社会中更像是一种奢侈品。像科尔特斯那样的成功者确实令人羡慕(他曾与古巴总督的小姨子有染),但大多数普通殖民者对本国女子并不在意。在三个多世纪的殖民历程中,殖民地形成了复杂的多种族事实婚姻现象。正式婚姻会限制殖民者沾花惹草的自由,而土著居民与混血儿也觉得举办正式婚礼成本太高。
尽管拉美殖民地的合法婚姻数量不多,但殖民者后代内部依然分出了层级。西班牙人特别善于人为划分社会等级。所有西班牙殖民者中,卡斯蒂利亚人自认为高于阿拉贡人(西班牙王国直到1837年才正式成立,前文提到的腓力二世严格说是阿拉贡君主,他只是代理卡斯蒂利亚王国权力),而美洲大陆原则上是卡斯蒂利亚王国的领地,悬挂的也是卡斯蒂利亚的旗帜,因此卡斯蒂利亚人看阿拉贡人就像“来乞讨钱的穷鬼”。
殖民地后代中地位最高的是“半岛人”,他们的父母均出生于伊比利亚半岛白人阶层,享有担任殖民地高级职务的特权,获得了殖民地最丰厚的利益。其次是出生于殖民地的白人后裔,被称为“克里奥尔人”。克里奥尔人血统复杂、身份争议颇多,传统上认为他们是欧洲移民的后代,但在古巴和法国,白人和黑人后裔同样被称作克里奥尔。大仲马家族便被视为克里奥尔人,肤色与约瑟芬皇后迥异。克里奥尔一词源自葡萄牙语,原指主人的黑奴。西班牙殖民地还流行出售血统证明,甚至印加王室后裔也被归入克里奥尔人行列,因此这一族群的血统常被质疑,但其家族报复力极强,关系到家族的社会地位,谁都不敢轻易挑战。
这两个群体是西班牙帝国在美洲的骨干力量。例如,在新格拉纳达总督辖区,西班牙本土士兵仅有1500人,而克里奥尔民兵却多达一万。克里奥尔人担任殖民地中层管理和种植园主角色。独立战争爆发后,克里奥尔民兵迅速成为主力军,玻利瓦尔麾下便有两万名克里奥尔战士。整个拉美独立运动本质上是克里奥尔人对其社会地位不满而引发的反抗,早在1580年就已有起义的苗头。
白人殖民者与印第安人的后代被称为“梅斯蒂索人”,如今许多拉美美女便出自这个群体。梅斯蒂索中的优秀者如果父亲是卡斯蒂利亚人,则称为“卡斯蒂索人”,享有与西班牙人相当的地位。但如果父亲是印第安猛男,其子女则被称为“乔罗人”,他们的后代继续与印第安人通婚,则成为“恰米索人”。白人与黑人后代称为“穆拉托人”,在拉美矿区尤为受欢迎。白人男性与穆拉托女性的后代被称为“摩里斯科人”,其社会地位远低于卡斯蒂索人。印第安人与黑人或穆拉托人混血者称为“桑博人”,不同黑人和印第安部族之间的地位也不尽相同。数十万西班牙殖民者无法自律,反而造就了几十个血统和地位各异的族群。
你可能觉得这血统关系复杂无比,但当时人们并不以为意。拉美殖民地为争夺血统荣誉进行决斗司空见惯,混血俊男不仅要有颜值,还得勇猛好战。梅斯蒂索人和克里奥尔人经常为了土地向印第安部落发动战争,巴西的黑白混血族群时常进入巴拉圭捕捉瓜拉尼印第安人(如马拉多纳便有瓜拉尼血统)。西班牙在亚洲兵力紧张时,还会征召穆拉托人前往菲律宾服役。
在拉美,不同族群聚居不同地区,因土地和社会等级纷争时常爆发冲突。玻利瓦尔主要依赖克里奥尔人的武力支持,其他族群则普遍将他视为压迫者。在他执政期间,哥伦比亚人与委内瑞拉因历史宿怨爆发战争;秘鲁人和智利人持续交战;新西班牙地区的墨西哥土著后裔甚至拒绝与克里奥尔势力联合。由此,拉美联邦从一开始便注定难以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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