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宋宇安与叶雪蓉结为连理。
他自幼父母双亡,心中所盼,不过是拥有一个温馨的家。
然而,叶雪蓉的心中所爱,始终是他的堂兄宋鹏程。
他成了众人的笑柄,终其一生,郁郁寡欢。
时光倒流,堂兄宋鹏程吵着要娶将来会成为富婆的叶雪蓉。
命运的轮盘转动,宋宇安选择了前世早逝的韩馨婷作为伴侣。
婚后,韩馨婷对他关怀备至,他以为自己的梦想成真,却未曾料到,自己又一次选错了。
1978年12月,淮安县的部队家属院。
宋宇安拎着菜篮,正要掏出钥匙开门,却听到屋内传来对话声。
“馨婷,你不是一直挺喜欢宋鹏程的吗,怎么最后嫁给了宋宇安?”
宋宇安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屋内,韩馨婷的声音温柔响起:“鹏程喜欢的是叶雪蓉,但和叶雪蓉有婚约的是宋宇安,他要是闹起来,换亲的事被人知道,对鹏程名声不好。”
“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只要能稳住他,别破坏了鹏程的婚姻。”
她的话语如同雷鸣,震撼着宋宇安的耳膜,让他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十二月的寒风刺骨,仿佛连他的心脏都冻得生疼。
又是宋鹏程。
前世,宋家与韩叶两家都有婚约,堂兄宋鹏程先看中了前途无量的女军官韩馨婷。
宋宇安只能与当时一贫如洗的叶雪蓉结为夫妻。
婚后,他一心一意地经营家庭,让叶雪蓉安心在外打拼,最终成为女首富。
但在韩馨婷意外早逝后,他才得知,叶雪蓉一直心仪他的堂兄宋鹏程。
那两人日日纠缠不清。
宋宇安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最后孤独地在冰冷的病房中离世。
临终前,他许愿来世不要再遇见这两人。
重生后,前世娶了早逝女军官韩馨婷的宋鹏程,这一世却大吵大闹地要娶叶雪蓉。
宋宇安明白,宋鹏程也重生了。
他不争不抢,平静地娶了韩馨婷。
结婚那晚,韩馨婷紧握他的手,眼神中满是温柔。
“宇安,我听说你在宋家过得并不顺心,但你既然娶了我,以后我会好好待你。”
“宇安,我会好好照顾你,相信我。”
自从父母早逝后,从未有人用这样坚定又心疼的眼神看过宋宇安。
就因为这两句承诺,他将她深藏心底。
婚后,韩馨婷待他极好,与前世叶雪蓉的冷漠截然不同。
宋宇安一直以为,是自己前世临终前向天祈求的愿望应验,所以这一世得到了韩馨婷。
但他想错了。
原来,韩馨婷心仪之人,也是宋鹏程。
宋宇安抹了抹脸,深吸一口气,平复了颤抖的呼吸,推门而入。
屋内,韩馨婷和她的闺蜜李珊珊同时转头。
两人脸色一变,韩馨婷紧张地问:“宇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宇安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刚到,怎么了?”
韩馨婷观察他的神色,松了口气,起身接过菜篮:“没事,珊珊你先回去吧,我得给我老公做饭了。”
她说完又握住宋宇安的手:“手这么凉,快去用热水洗洗。”
宋宇安心中五味杂陈。
她才说过不爱他,可现在对他的关心却不像是假的。
他忽略了心中的痛苦,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进洗手间。
洗完脸,宋宇安抬头,镜子里的眼睛微微泛红。
重生一次,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他真的还要这样过下去吗?
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宋宇安走进院长办公室。
“院长,一周前您不是说院里要派人去北京深造吗,我想好了,我去。”
老院长一愣:“你真的决定了?这一去可能好几年回不来。”
宋宇安毫不犹豫地点头:“学更多的知识和技术,才能更好地服务人民。”
老院长听后,从旁边的文件堆中抽出一张申请表递给他。
宋宇安拿着申请表,看着上面‘归期未定’的字样,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前世,他也有这样一个去北京深造的机会,但为了照顾叶雪蓉,他放弃了。
今生,老院长也提过北京的事,但他只想留在韩馨婷身边,拒绝了。
但现在他想通了,既然两辈子他都不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那他就要成为最好的外科医生,拯救无数家庭。
眼神逐渐坚定,宋宇安从白大褂胸前口袋中抽出钢笔,郑重地在申请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他要活出自己。
宋宇安签下名字后,递出了那张表格。
院长接过表格,心情舒畅地说:“还有一个月就出发了,你可得好好准备。”
宋宇安点头表示谢意:“多谢院长。”
他稍加思索后补充道:“不过,这件事能先保密吗?我怕会有意外发生。”
宋鹏程从小就看不惯他,什么都想抢,抢不到的也要搅局。
院长笑着回应:“我懂,你还没搞定你家那位吧,韩团长和你这么亲密,肯定不愿意让你离开。”
宋宇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没接话。
他刚离开办公室,就碰见了两位同事。
“宋医生,你家韩团长又来医院找你了。”
“真羡慕你,韩团长那么忙还抽空陪你吃饭,我家那位连在家都懒得多看一眼。”
“你别羡慕了,这样的好伴侣可遇不可求,宋医生真是好福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
宋宇安心中却涌起了说不出的苦楚,再也没有以往的幸福感。
在昨天听到韩馨婷和李珊珊的对话之前,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他只觉得心如刀割,痛感密布。
韩馨婷对他确实不错,但那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担心他会破坏宋鹏程的幸福。
宋宇安僵硬地走回了自己的诊室。
“你去哪儿了?我都等你半天了。”韩馨婷迎上前来拉他。
他低垂着眼:“刚去院长那里汇报了几个病人的情况。”
韩馨婷没有怀疑,从旁边的布袋里拿出了铝制饭盒。
布袋是她特意定制的,里面塞满了棉花来保温,铝制饭盒里的食物还是热腾腾的。
饭盒一打开,里面是白面馒头,还有炒鸡蛋和肉酱,都是难得的美味。
要是以前,宋宇安肯定会假装生气说她浪费,然后甜蜜地享用。
但现在,他看着那松软香甜的馒头,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你吃吧,我不饿。”
韩馨婷愣了一下,温柔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她边说边从旁边的热水瓶里倒了些热水,然后将搪瓷杯放在了他的手边。
“多少吃点,我知道你工作重要,但身体才是根本,你这样我会担心的。”
宋宇安抬头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中寻找一丝伪装。
但什么也没有。
韩馨婷的眼神里满是真诚的担忧和心疼,
宋宇安几乎都要怀疑,昨天听到的那些话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
正当他想要开口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宇安,我来看你了。”
韩馨婷的眼神一闪,几乎是本能地朝门外看去。
紧接着,宋鹏程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件褐色棉袄,看起来一点也不臃肿,反而显得精神焕发。
宋宇安认出了那棉袄的布料,那是韩馨婷部队过年时发给家属的,他很喜欢。
但第二天,那布料就不见了,韩馨婷说送人了。
想到这些,宋宇安心中一阵苦涩。
还没等他开口,韩馨婷先说话了:“堂哥快进来坐,吃过饭了吗?”
以前,宋宇安只会觉得韩馨婷这是爱屋及乌,尊重他的家人。
但现在他终于明白,韩馨婷对宋鹏程的热情,只是因为对方是宋鹏程。
其实以前,他也能察觉到。
韩馨婷给他带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宋鹏程也带一份。
她总是解释说:“他有了,就不会来抢你的了。”
当时的他沉浸在被爱的幸福中,故意忽略了这一切。
收回思绪,宋宇安自嘲地笑了笑。
宋鹏程摇了摇头,笑着说:“我吃过了,今天雪蓉回来了,想叫宇安回家吃饭,弟妹也一起来吧。”
宋宇安刚想拒绝,韩馨婷却已经答应了。
“晚上我和宇安会一起去的。”
宋鹏程笑了笑:“那就晚上见。”
临走前,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说:“对了,谢谢弟妹之前送的布料,我很喜欢。”
韩馨婷停顿了一下,声音轻轻地说:“喜欢就好。”
韩馨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门外,直到宋鹏程的身影消失,她才回过神来看向身边的人。
“宇安,叶雪蓉在外面做些不正当的生意,你堂哥一个人在家辛苦,我才想着送点东西过去。”
宋宇安心中却堵得慌,他想问:“既然这么舍不得,当初宋鹏程吵着要娶叶雪蓉的时候为什么不争取?”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晚上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吧。”
韩馨婷皱了皱眉:“为什么?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叶雪蓉?”
若是以前,宋宇安一定以为她是在吃醋,但现在他却清楚地从那声音里听出了警惕的冷意。
一阵尖锐的疼痛划过宋宇安的心脏,他喉咙发紧,反问:“是又怎么样?”
韩馨婷瞬间哑口无言,随即怒气涌出。
“当年和叶雪蓉结婚的确实应该是你,但这么多年,我对你还不好吗?”
诊室门口已经有人看过来,宋宇安转头闭了闭眼:“你先走吧,我要忙了。”
韩馨婷看了他一会儿,下意识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宋宇安没有去看那背影,整理东西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没关系,一个月后他就会离开。
到那时,对于这三个几乎毁了他两辈子的人,他都不会再见了。
下班时分,宋宇安在医院门口意外地又撞见了韩馨婷。
韩馨婷迎上前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宇安,我意识到今天说话有点冲,我向你赔不是。”
“但你是我的另一半,我受不了你心里还装着别人,如果你不想去,那我们就不去。”
宋宇安注视着她那真挚的眼神,内心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捏住,几乎窒息。
韩馨婷对宋鹏程的感情有多深,才能在听到那些话后,还愿意低头认错。
难道她就这么害怕他去破坏宋鹏程的婚姻吗?
但宋宇安即将离去,不想再掀起任何波澜。
他低下头,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倦意:“我不想回去,因为每次他们叫我,都只是为了让我交出工资。”
前世,韩馨婷早早离世,宋鹏程成了鳏夫,他的津贴全都给了宋鹏程。
因此,岳母一家对他十分轻视。
而这辈子叶雪蓉的生意还没起色,生活拮据,他的工资依旧要补贴给宋鹏程。
宋宇安觉得自己很可笑,似乎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宋鹏程。
但他说完,韩馨婷却不同意地看着他:“宇安,宋家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应该回报。”
“甚至你上大学的机会,也是堂哥让给你的,你的工资补偿给他是理所当然的。”
宋宇安眼中流露出讽刺。
养育之恩?
当年他的父母在工厂出事,工作名额被大伯家抢走,从此他们成了人人羡慕的双职工家庭。
但他在大伯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吃不饱穿不暖,小学毕业后就被迫辍学,他只能捡起宋鹏程不要的课本偷偷自学。
那时高考还没恢复,他遇到了一个下放的医生学了点本事,然后自己悄悄去公社申请了大学名额。
宋鹏程总是想压他一头,对外宣称这个名额是让给他的。
他解释过很多次,但别人都认为他一个小学毕业的人,怎么可能自己拿到上大学的名额?
没有人相信他。
就连表面上总是顺着他的韩馨婷,也是毫不犹豫地站在宋鹏程这边。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再多费唇舌了。
韩馨婷却以为他默认了,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没关系的,亲爱的,给他们吧,我的津贴足够养你。”
明明那只手柔软又温暖,宋宇安却感到一股寒意直冲心脏。
就连那声‘亲爱的’他听起来,也觉得像是在嘲笑一个小丑。
到了宋家。
叶雪蓉看到宋宇安,眼神有一刹那的不自在。
虽然两人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但毕竟曾经是未婚夫妻。
很快,她又恢复了常态,招呼两人吃饭。
韩馨婷四处张望,问道:“康康呢?”
宋鹏程回答说:“下午玩累了,已经睡着了。”
康康是叶雪蓉和宋鹏程两岁的儿子。
听到这话,韩馨婷似乎有些失望。
宋宇安看到这一幕,心中有些苦涩,他也曾想和韩馨婷要个孩子。
但韩馨婷一直推脱,说想过二人世界,现在却对宋鹏程的孩子非常关心。
吃完饭,宋宇安还没开口,韩馨婷就把一个信封塞到了他手里。
他摸了摸那厚厚的信封,比他的津贴还要厚很多,看来她自己又加了一些。
宋宇安抿了抿嘴唇,把信封递给了宋鹏程。
宋鹏程立刻眉开眼笑,亲自送他出门。
路上,他自信满满地说:“宇安,你放心,等你嫂子做生意赚了大钱,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随着他的话,宋宇安心头猛地一跳。
前世,高考恢复后,政策也逐渐放宽,叶雪蓉也抓住了这个机会,一步步成为了女首富。
而韩馨婷,就是在今年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去世了!
想到这,他突然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韩馨婷。
两人对视,韩馨婷下意识地笑了笑:“亲爱的,怎么了?”
宋宇安的睫毛微微颤抖。
即使决定离开,他也不想韩馨婷出事。
正恍惚间,就听到身后韩馨婷大喊一声:“小心!”
宋宇安一偏头,就看见一辆自行车朝他和宋鹏程撞了过来!
宋宇安一愣,就看见韩馨婷一个箭步冲上来,把宋鹏程拉到了自己身边。
而他眼睁睁地看着自行车撞上自己,连人带车一起重重摔倒在地。
胳膊猛地磕到地面,痛得宋宇安脑袋一片空白。
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韩馨婷的动作。
她本可以在护着宋鹏程的同时,顺手拉他一下,这样两人都能安全。
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宋宇安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雪花飘进眼睛,让他的心瞬间凉透。
直到看到血迹,韩馨婷的心才猛地一揪,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急忙放开宋鹏程,向宋宇安奔去。
“亲爱的,你还好吗?”
她眼神慌张,扶起他后四处查看。
除了手上有些擦伤,其他并无大碍。
韩馨婷松了口气:“还好没事。”
宋宇安眨了眨眼,眼中带着酸楚。
真的没事吗?
那为何他的心如此疼痛?
他低头看着棉衣被地面磨破的洞,白色的棉花在寒风中飘扬。
就像他那被撕裂的心,冷风直往里灌。
有路人看到这一幕,立刻叫来了警察。
宋宇安坐在公安局的火炉旁,身体才慢慢回暖。
一名警察抱着文件走过来:“那位同志喝醉了才撞到你,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放过这种行为。”
他低头一看宋宇安的手臂:“哎呀,还在流血,我来帮你处理伤口。”
宋宇安低头道:“谢谢警察同志。”
“为人民服务,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说完,警察转身进了旁边的房间,“你稍等,我去拿药箱。”
韩馨婷站在一旁,面露难色:“宇安,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不救你。”
“你堂哥前两年生了一场大病,留下了病根,他要是被撞一下肯定很严重,我作为军人,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要先帮助弱者的。”
宋宇安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讽刺地笑了。
宋鹏程从小吃得好,养得娇贵,身体并不差。
相反,他从小饿肚子,还要承担宋家的家务,身体一直不好。
直到后来成为外科医生,需要大量体力应对手术,他才把身体锻炼得健康。
韩馨婷似乎没注意到他的情绪:“还好你也没什么大事。”
宋宇安打断她:“韩馨婷,你知道对一个外科医生来说,手有多重要吗?”
韩馨婷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莫名慌乱:“我当然知道,你放心,亲爱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让你早日恢复。”
她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宋宇安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叶雪蓉带着两岁的儿子康康来了。
他们一进来就直奔宋鹏程那边。
“儿子醒了一直在找你,怎么一会儿没看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叶雪蓉担忧地对宋鹏程嘘寒问暖,叶康康围着他的腿边喊‘爸爸’。
宋宇安看向韩馨婷,只见她正盯着那一家三口发呆。
他两辈子所求的,不过是这种平凡的幸福,却两次都遇人不淑。
伤口的痛似乎蔓延到了心脏,宋宇安收回视线,凝视着自己的伤口。
给他上药的警察见他这样,还以为是自己手太重,动作变得轻柔。
上完药后,警察还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给他:“吃点甜的就不疼了。”
宋宇安剥开糖纸,苦涩的心稍微回暖。
在公安局做完笔录,回到家属院时已经很晚了。
宋宇安感到身心疲惫,躺在床上不久就昏昏欲睡。
但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床铺下陷,然后一只柔软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紧接着,柔软的手探进他的衣服,一路向下。
宋宇安瞬间清醒,睁开眼,就看到韩馨婷那张美丽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
嘴唇上立刻传来湿润的感觉。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她在耳边娇媚地说:“亲爱的,我们也生个孩子吧。”
宋宇安身体僵硬:“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说想过二人世界吗?”
韩馨婷没有回答,只是急促地呼吸着。
宋宇安想到了韩馨婷今天看康康的眼神,是那一家三口的幸福触动了她吗?
感觉到身边这个女人越来越放肆的动作,他低声说:“我伤口疼。”
韩馨婷停了下来:“好,等你伤好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墙上的挂钟报时声响起,十二点了。
宋宇安闭了闭眼。
还有二十九天。
韩馨婷,我们没有时间,也不会有孩子了。
清晨,宋宇安睁开眼时,发现韩馨婷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她眼神柔和地说道:“亲爱的,你醒了,快过来吃点早餐。”
“我已经提前去医院帮你请了假,你受伤了,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
宋宇安坐下来,低头喝了一口粥。
粥的温度刚刚好,不热也不凉。
实际上,如果不算宋鹏程的事,韩馨婷绝对是个称职的妻子。
韩馨婷像往常一样,穿好外套准备出门。
出门前,她还是带着笑容:“我找领导换了肉票,回来给你炖骨头汤。”
宋宇安忍不住叫住她:“馨婷?”
他脸色有点苍白,想起昨天的自行车,眼中担忧更甚。
前世,韩馨婷似乎就是这个月出事的,就这几天。
他本想去奔丧,但叶雪蓉劝他不要去,宋鹏程刚失去妻子,肯定更不想见到他。
后来宋宇安才知道,那段时间是叶雪蓉一直陪着宋鹏程。
想到前世那些荒唐的事,宋宇安一时也分不清,他和早逝的韩馨婷谁更可怜。
韩馨婷转过头来看着他。
看到他脸色苍白,她心中掠过一丝不安:“怎么了?”
宋宇安想提醒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张了张嘴,只是问:“这几天部队有什么任务吗?”
韩馨婷摇头笑道:“没有,放心,我会早点回来陪你。”
宋宇安抿了抿嘴唇:“我昨天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出事了。”
“你自己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韩馨婷眉头微皱,走回他身边,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别怕,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我不会出事的。”
宋宇安很想反驳那不是梦,那是即将发生的事,却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能说:“你早点回来。”
韩馨婷笑着答应了。
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昨天你的棉衣不是破了?我会想办法再弄几张布票和棉花票,给你做件新的。”
“别胡思乱想了,我不会有事的。”
安抚完他,她才起身离开。
留下宋宇安一个人,心中纷乱。
但幸运的是,一到傍晚,韩馨婷就准时回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宋宇安回到医院工作。
每天上班前,他都会提醒韩馨婷小心,甚至把母亲留下的平安符给了韩馨婷。
韩馨婷也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每天都会准时接他下班。
无论是在医院还是部队,他们似乎都成了别人羡慕的一对。
宋宇安有时也会恍惚觉得,韩馨婷是不是演着演着就完全入戏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十二月即将结束。
距离宋宇安离开,还有二十天。
这天宋宇安做完手术出来,天色已晚,韩馨婷却没有出现。
宋宇安心里一紧,感到巨大的不安,他不停地安慰自己,韩馨婷可能有事先回家了。
但当他回到家属院,家里空无一人。
正好住在旁边的周大哥路过,他焦急地问:“周大哥,你媳妇回来了吗?”
周大哥朝空荡的房间看了一眼:“咦?韩团长还没回吗?我媳妇说市里来了个越剧团很火,今天韩团长特意去排队买了两张票要接你呢。”
“小宋,你还喜欢看越剧啊?”
宋宇安动作一滞。
喜欢越剧的不是他,是宋鹏程。
原本的温情瞬间消散,宋宇安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可笑。
他苦笑一声,默默地摇了摇头。
刚要转身回去,突然有人冲进来。
“小宋,快,快去医院,韩团长出事了!”
宋宇安的脑袋里突然嗡嗡作响,仿佛又听到了前世有人来报丧的回音。
他一个踉跄,旁边的周大哥急忙扶住他,焦急地问那人:“老天爷,这是出啥事了?”
那人喘着粗气回答:“听说韩团长在路上碰到了带刀的拐子。”
听到这话,宋宇安稳了稳心神,迅速朝医院方向奔去。
到达医院后,他看到韩馨婷浑身是血地躺在病床上。
老院长站在一旁说:“小宋,就算你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外科医生,但韩团长毕竟是你妻子,还是等胡主任来吧。”
话还没说完,宋宇安就打断了他:“我来,准备手术。”
周围的医护人员都愣住了。
宋宇安冷静得让人害怕:“不管她是不是我妻子,现在她只是一个病人。”
进入手术室,宋宇安看着昏迷不醒的韩馨婷,心如刀割般疼痛。
但他的手却稳如磐石。
直到天亮,手术才终于结束。
旁边的护士长松了口气:“总算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汗水顺着宋宇安的额头流进眼睛,恐惧和疲惫感一起袭来,他再也撑不住,直接晕倒了。
宋宇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房的床上,周大哥在旁边守着。
他醒来第一句话就问:“周大哥,馨婷怎么样了?”
周大哥脸色一僵,随即给他倒了杯热水。
“在隔壁病房好好休息呢,你都累倒了,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韩团长那边有人照顾。”
宋宇安心中一紧,以为出了什么事:“我要去见她。”
说着,他不顾劝阻,掀开被子下了床。
几步走到隔壁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里面的情景,宋宇安全身僵硬。
原来周大哥说的有人照顾,指的是宋鹏程。
宋鹏程满眼担忧:“馨婷,如果不是你,我就被那些人贩子拐走了。”
“但你伤成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韩馨婷脸色苍白:“堂哥,你别多想,我是军人,救人是我的职责。”
昨天情况紧急,宋宇安没多问。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韩馨婷是为了救宋鹏程才差点丧命。
前世也许也是这个原因,所以宋鹏程不愿提起,他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宋宇安自嘲地笑了笑,看到韩馨婷又拿出两张票:“这是你让我去买的票,幸好没丢。”
到了这种时候,她竟然还记得宋鹏程交代的每一件事。
宋宇安心如刀割,只觉得心里酸楚无比,转身离开。
每一步都像在泥潭中艰难前行。
刚回到病房门口,他就遇到了院长。
“小宋医生,你醒了啊?来我办公室一趟。”
走进院长办公室,老院长叹了口气:“小宋医生,之前去北京的事有变动了。”
宋宇安眼皮一跳:“怎么了院长?是申请没通过吗?”
院长摇头:“不是,是出了点事,队伍得提前出发,就在一个星期后。”
“但你妻子现在又受伤了,我怕你这边有什么顾虑。”
宋宇安往韩馨婷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老院长见状,眼中流露出遗憾:“去不了也没关系,反正以后”
宋宇安打断他:“我没有顾虑,一周后我会准时出发。”
老院长一愣:“你确定吗?北京和我们远隔千里,这一去就是好几年。”
“如果发展顺利,也许你下半辈子就在那里扎根,再也不回来了。”
宋宇安笑容苦涩,但语气坚定:“我确定。”
他已经救下了韩馨婷,就当是还清了她这几年的照顾。
以后他们,各不相欠!
一踏进自己的诊疗室,宋宇安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墙上的日历上。
那上面,他原本计划离开的那天被他用红笔圈了起来,现在他拿起笔,在那红圈上划了一道叉。
他的视线继续往前,发现一个日子上早已被他标了一颗小星星。
那是一周后的1月1日。
就在三年前的同一天,他和韩馨婷领了结婚证。
愣了一会儿,宋宇安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开始写起来。
他一笔一划地写下了“离婚申请”这四个字。
盯着这几个字,宋宇安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把那种密密麻麻的痛楚压下去,再次提笔时,他没有丝毫迟疑。
他一口气把报告写完,然后把那几张薄薄的纸夹进一个文件里,起身去了韩馨婷的病房。
病房里,宋鹏程还在那儿。
宋宇安一进去,韩馨婷的笑容就僵住了:“宇安,你来了?”
宋宇安手里拿着文件,动作一滞。
他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他们难得的相处?
他握着文件的手紧了紧,装作不在意地问:“堂哥也在啊,怎么这副表情?”
韩馨婷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
宋鹏程走上前来,对宋宇安说:“对不起啊宇安,弟妹是因为我才受伤的,你工作忙,要不最近我来照顾她吧!”
宋宇安嘴角扯了扯:“馨婷救人是英雄,就算我忙,部队也会安排人照顾。”
“堂哥你有家有室,以前还和馨婷有过一段,那些风言风语传出去不好听。”
宋鹏程这突然的态度转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韩馨婷还没死,又有了利用价值。
宋宇安不想去深究这些,但在离开之前,他也不想委屈自己。
宋鹏程勉强笑了笑:“你说的对。”
韩馨婷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宋宇安没在意他们的表情,公事公办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伤口有没有崩线?”
韩馨婷的话被堵回去,她也感觉到宋宇安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他说的每句话又都在理。
她现在是病人,只能先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宋鹏程显得更委屈了,不甘心地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他就直接起身离开了。
韩馨婷下意识想开口挽留,宋宇安已经把她的情况记录好,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在这里签个字。”
那不是他刚才做的记录,而是那张“离婚报告”。
他小心地折了一下。
韩馨婷的眼神一直跟着宋鹏程,根本没注意就签了名。
看着手里韩馨婷签好字的报告,宋宇安心里的酸楚还是止不住。
他早就知道,只要宋鹏程在,他肯定能骗到韩馨婷的签字。
他也确实骗到了。
只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时,病床上的韩馨婷终于忍不住开口:“宇安,堂哥跟我们是一家人,你刚才的话,太难听了。”
宋宇安咽下喉咙里的涩意,抬眼看她。
“韩馨婷,你上次问我是不是没有忘记叶雪蓉,我现在告诉你,我忘了。”
“那么你呢?你忘记宋鹏程了吗?”
“你为他拼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作为你丈夫的我该怎么办?”
他不是宋鹏程,还有个叶雪蓉可以依靠。
韩馨婷愣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宋宇安笑了笑,没等到她的回答,直接转身离开了。
他们结婚三年,这是韩馨婷第一次没有追上来。
等他走到楼梯口的拐角处,他发现宋鹏程正在那儿等着他。
宋鹏程的笑容冷了下来,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副可怜的样子。
“宋宇安,你也是重生回来的对吧?”
宋宇安站在那里,冷冷地反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鹏程看着没有丝毫惊讶,甚至表情冷静的宋宇安,他笑了:“你果然是重生的,怪不得馨婷这辈子竟然没有死。”
“但是宋宇安我告诉你,就算你救了韩馨婷也没用,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馨婷和雪蓉爱的人只有我,你永远都只能被我踩在脚底下!”
宋宇安垂眸笑了笑,是自嘲,也是释怀。
他也懒得再装了,走之前只留下一句:“我知道,都给你。”
他已经不再期待别人给他幸福,从今往后,他会爱自己。
韩馨婷得在医院待上几天,宋宇安只好一个人回到了他们的小窝。
一踏进家门,宋宇安就忙不迭地把韩馨婷这三年来送的所有礼物都给收了起来。
那些韩馨婷在上海出差时买的时髦衬衫,她专门定制的男士戒指,还有苏联商店买的手表,能送人的送人,不能送的,就一把火给烧了。
12月27日的深夜,宋宇安离开的日子还有五天。
他站在阳台上,点燃了一个炭盆,然后把他和韩馨婷的婚纱照扔了进去。
看着照片上的火焰一点点吞噬他们的身影,他感觉自己仿佛也在那火光中获得了新生。
第二天一大早,宋宇安就去了医院,一进办公室就遇到了一个中年医生。
“宋医生,你好,我是孙伟,叫我孙哥就行,院长让我来接手你的工作和病人。”
宋宇安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好的孙哥,麻烦你了。”
孙哥摆了摆手:“哪里的话,我要是没家庭和孩子,也想出去闯闯。”
宋宇安把病例交给孙伟后,看到他要去查房,又提醒了一句:“孙哥,查房的时候,到了702床,别提我要离开的事,我怕她听了心里不好受。”
孙伟点了点头:“我明白,你们俩的感情,全院都知道。”
“韩团长这样的好媳妇不多了,不跟你吵不跟你闹,还愿意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宋宇安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一忙,就忙到了下午。
原本在病房的韩馨婷主动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看到宋宇安,她似乎有些说不出的委屈:“宇安,你今天都没来看我。”
其实她伤得不重,宋宇安手术那么久,主要是因为她失血多。
伤口处理好了,加上她军人出身,体质好,恢复得也快。
宋宇安淡淡地说:“年底事多,忙。”
韩馨婷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宇安,你昨天说的话,我想了很久,我以后会跟堂哥保持距离,我真的想好好跟你过日子。”
宋宇安喉咙里涌起一股酸涩,他转移了话题:“好好休息,明天给你送饭。”
韩馨婷松了口气,拉着他的手:“我就知道我老公最好了。”
第二天上午,宋宇安抱着一个保温桶来到病房。
一到门口,就看到宋鹏程坐在病床前,笑着说:“馨婷,快喝,这是我特意去国营商店买的牛奶。”
韩馨婷接过牛奶,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堂哥你破费了,以后别浪费钱。”
“我家里还有几罐麦乳精,等我出院给你和康康送过去。”
宋宇安的脚步仿佛被钉住了。
他站在那里很久,韩馨婷都没发现。
过了一会儿,他无声地笑了笑,转身回到办公室,独自喝光了早上六点起来熬的黄芪排骨汤。
只是放下保温桶的时候,他的手一抖,喉咙里涌上一股苦涩。
接下来的两天,宋宇安把自己所有的工作都交接好了。
12月29日,宋宇安离开的日子还有三天。
宋宇安正在整理自己刚拿到的证件和车票,孙伟突然急匆匆地进来:“小宋,你快去劝劝你们家那口子吧,她要出院。”
宋宇安赶到的时候,看到韩馨婷已经穿好了军装。
他没有阻止,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韩馨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上次抓住的那伙拍花子还有同伙,堂哥刚才来医院说总感觉这两天有人盯着他,我已经申请带队去抓人了。”
又是宋鹏程。
宋宇安的眼神平静得像死水,只转头对孙伟说:“让她出院吧!”
韩馨婷松了口气,临走前又拉住他的手:“这些人不是善茬,又是因为我才落网,我不把他们抓了,你也会有危险。”
宋宇安点了点头,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像往常一样嘱咐:“注意安全。”
韩馨婷不知为何,心脏莫名地跳了一下,涌起一阵慌乱。
她抱住宋宇安,在他耳边说:“老公,我记得1号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会准时回来。”
说完她松开手,匆匆离去。
宋宇安的掌心瞬间空了,就像他这段曾经以为美满的婚姻。
看着那曾让他有归属感的背影,他垂下眼睛,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一去,韩馨婷几天都没有回家。
12月31日晚,宋宇安离开的日子倒计时一天。
宋宇安独自坐在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子里。
屋子里一片冷清,韩馨婷依旧没有回来,只让周大哥的媳妇带了句平安的口信。
一直等到时钟转过十二点,报时声响彻安静的房间。
1月1日到了。
一夜无声,天蒙蒙亮的时候,宋宇安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提笔写了封信。
【韩馨婷,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那天,你跟李珊珊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难以相信,我的妻子爱着的,竟然是我的堂哥。
父母离去后,我以为这世上再也没人爱我。
但我遇到了你,你说会好好对我,会爱我,我信了。
可是,我好像信错了人。
三年夫妻,缘分也已尽。
就此结束吧,这场为了稳住我而诞生的虚假表演。】
1月1日清晨。
外面响起喧嚣的声音,新的一年开始了!
宋宇安把离婚报告和写好的信放在床头。
他提起行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三年的家,轻轻关上了门。
上午七点五十,火车站。
宋宇安裹挟在人潮中上了火车。
八点整,一辆开往北京的绿皮火车缓缓驶离了淮安县。
这一走,他和韩馨婷天涯相隔,此生再无相逢!
不知何时天空云消雾散,久违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宋宇安身上,他抓住阳光。
未来,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而他,也再不回头。
直到正午时分,一辆吉普车驶入了家属区,原来是韩馨婷完成了任务,凯旋而归。
“宇安,这次任务我做得相当出色,领导暗示我下次有望晋升呢。”
韩馨婷边说边推开了家门。
空空如也的屋内,让她的话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视线一转,她注意到了床头的信件。
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
她快步走过去,只瞥了一眼,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扔下手中的东西,她立刻驱车前往医院。
冲进宋宇安的办公室,却发现只有一名小护士在整理物品。
“宇安呢?”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小护士被吓了一跳,认出是韩馨婷后才稍微平静下来。
但紧接着,护士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宋医生去北京进修了,今天八点的火车,韩团长您不知道吗?”
护士那不解的眼神,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刺进她的心口,再无情地搅动着她的伤痛。
这种痛楚,甚至比那夜被几个拐卖儿童的人刺伤还要剧烈。
她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喉咙像是被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韩团长!”
这时,一名士兵从外面冲了进来。
“韩团长,今天早上八点出发的,从淮安县到北京的火车遭遇了山体滑坡,一半的车厢都被埋了!”
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惊雷,韩馨婷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片嗡嗡声。
眼前也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5
士兵连说了好几句话,都没有得到韩馨婷的回应。
她看着已经呆滞的韩馨婷,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韩团长!上级命令我们立刻前往事故现场进行救援!”
韩馨婷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向外冲去。
士兵紧随其后。
“火车出事的地方离上清市驻扎的部队不算远,他们也会派人来救援。”
但韩馨婷对这些话毫无兴趣。
她几步就跳上了吉普车,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前方,心中却是一片混乱。
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去救宋宇安。
无论生死,她都要把人带回来!
吉普车在山路上飞驰,扬起一路的尘土。
直到夜幕降临,韩馨婷才到达火车出事的地点。
部队已经开始了救援行动,四处都是痛苦的呻吟声。
出事地点两侧都是山,而现在,山顶滚落的巨石正好砸在了火车中部的车厢上,导致整列火车侧翻脱轨。
韩馨婷看着那些挡住去路的巨石,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如果宋宇安就在那些被埋的车厢里……
李珊珊扶着一个伤者从变形的车厢中爬出,将人交给了随行的医护人员。
她本想再次进入车厢,一回头,却看到了不远处双眼充血,正在挑选工具的韩馨婷。
“你去这个车厢,里面还有几个昏迷的幸存者。”
被指派的士兵立刻敬礼:“是!李营长!”
然后,他就钻进了李珊珊所说的那节车厢。
李珊珊快步走到韩馨婷身边,看着她手中的工具:“你要去清理那些巨石?我和你一起去。”
在这样的现场,清理巨石是非常危险的。
谁也无法预测上方是否还会有石头落下,一不小心,救援人员也可能被埋。
但韩馨婷总是冲在最前线,作为她的挚友,李珊珊通常都会跟随她。
所以当她看到韩馨婷准备去清理巨石时,她也拿起工具跟了上去。
只是当她看到韩馨婷不顾一切地开始挖掘时,李珊珊也被吓了一跳。
她赶紧制止韩馨婷那过于激烈的动作:“你怎么了?”
韩馨婷却推开了她,脸色难看地继续挖掘。
李珊珊看着她那仿佛失去理智的表情,愣了好一会儿。
从小到大,她们相识二十多年,一起参军,一起来到淮安县,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韩馨婷如此失控。
眼看着韩馨婷腹部的衣服渗出血迹,李珊珊再次上前将她拉开。
“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上个任务也没休息好,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掉的!”
韩馨婷甩开李珊珊的手,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才沙哑地说:“宇安在这辆火车上。”
李珊珊的表情凝固了,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腹部的伤口撕裂,此刻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有几个正在挖掘的士兵小声叹息:“埋成这样,看来里面没有生还者了。”
韩馨婷只觉得这句话就像是一个触发器。
她全身的血液上涌,脑海中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突然断裂。
眼前一黑,她便晕了过去。
睁开眼时,已是三天之后,我躺在淮安县卫生院的病床上。
韩馨婷凝视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灯泡,消毒水的气味让她的意识逐渐清晰。
李珊珊见她醒来,紧绷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松懈。
“你伤口都感染了,怎么不吭声?医生费了好大劲才让你退烧!”她语气尖锐,韩馨婷却无动于衷。
她总是把任务看得比生命还重。
尤其是上次那帮人贩子,附近有个大本营。
这秘密是她发现的,她必须参与抓捕,否则那些人会报复她的家人。
任务中条件艰苦,她以前受过更重的伤,生死边缘徘徊过无数次。
所以,伤口感染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只想着任务结束后,让宋宇安帮忙处理,然后请几天假好好休养。
以前都是这样。
想到宋宇安,韩馨婷的眼神微微波动。
她沙哑地问:“救援任务怎么样了?”
李珊珊知道她真正关心的是宋宇安的消息。
她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告诉韩馨婷这次事故的惨痛结果。
但在韩馨婷坚定的目光下,她还是说出了实情:“清理得差不多了。”
“我查了宋宇安的车票,他那节车厢,正好是被埋的。”
“那几节车厢,没有幸存者。”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但韩馨婷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心如海啸般翻腾,脸色更加苍白。
她闭上眼睛,声音平静无波:“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李珊珊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瞬间陷入寂静。
蓝色的窗帘半掩,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让人眼眶湿润。
李珊珊离开时,病房门只是虚掩。
韩馨婷听力敏锐,外面的对话声清晰入耳。
“你知道前几天的山体滑坡造成了多少伤亡吗?死了几十上百人!”
“不止!我看报纸上说,压了好多车厢,一节车厢里得有多少人啊!”
“听说铁皮车厢都瘪了,人还能救得回来吗?”
“听说一个个血肉模糊,太可怕了。”
远处还有哭泣声传来。
这次灾害中受伤的人很多,许多人在原地紧急处理后被送往卫生院。
但有些人伤势过重,即使送到卫生院,也只是延缓了死亡。
韩馨婷听着这些声音,心中愈发沉重。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听外面的喧嚣。
身体也感到疲惫,她快要再次入睡。
就在她迷迷糊糊之际,虚掩的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多年的警觉让她瞬间睁开眼睛。
一睁眼,她愣了一下。
宇安?
但再仔细一看,眼中的兴奋又消失了。
她看着来人,淡淡地说:“堂哥。”
宋鹏程坐在床边的塑料凳子上,听到韩馨婷那冷冰冰的语调,一时间愣住了。
但没过多久,他就恢复了常态,脸上多了一丝悲伤。
“今天有部队的人来宋家了,说是宇安上了那趟出事的火车。”
他边说边低下头,假装擦拭着并不存在的泪水。
以往这种时刻,韩馨婷早就开口安慰他了。
但今天,他等了很久,手都举酸了,也没等到韩馨婷的声音。
他偷偷瞄了一眼,发现韩馨婷压根就没看他!
她正发呆呢!
以前就算在她面前发呆,也应该看着他的脸发呆才对!
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无名火。
宋鹏程微微皱了皱眉,轻声喊了一句:“馨婷?”
连“弟妹”都不叫了。
韩馨婷这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却是冷着脸说:“堂哥这么叫我,不合适。”
宋鹏程直接愣住了。
前世,韩馨婷是他的女人。6
自从结婚以来,她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让他过了好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惜,她死得太早了,虽然后来她的补贴全进了他的口袋,他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所以重生后,即使知道娶了韩馨婷能过上好日子,他还是选择了当时处境艰难的叶雪蓉。
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韩馨婷是喜欢他的。
这让他的心里特别受用,觉得自己把宋宇安压得死死的。
两辈子,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韩馨婷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跟他说话。
这让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在韩馨婷这里,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什么分量了!
想着,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是我的错,一时心急喊错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弟妹,宇安的事我们都很难过。”
“你是他媳妇,肯定比我们更难受,我就过来看看你,你要是有什么”
韩馨婷只觉得他的声音就像闷热夏夜的蚊子,在她的耳边“嗡嗡”直响,吵得她心烦。
实在受不了了,她出声打断:“堂哥,我需要休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宋鹏程脸色一白。
韩馨婷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对他!
但他也只能安慰自己,她是因为宋宇安的死才这么难过。
“那,弟妹你好好休息,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说着,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可韩馨婷,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现在心里乱得很。
换作以前,宋鹏程来看她,她应该会很高兴才对。
但今天,她一点高兴的心情也没有,甚至满脑子想的,都是宋宇安。
想着他留下的那封信,想着自己去参加任务之前见他的最后一面,想着他的死
想着想着,眼前就会浮现起他们结婚的那天晚上。
她怀着小心思,对他说会对他好,会好好爱他。
他那一点点亮起来的眼眸,如今她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眨眼间,一颗滚烫的眼泪就从她的眼角滚落。
晚上,李珊珊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来到了病房。
可是,她推开门,却发现整个病房里空无一人。
韩馨婷不见了!
李珊珊心里一惊,急忙向路过的护士打听:“病房里的人哪儿去了?”
护士瞥了一眼墙上的病房编号,摇了摇头说:“韩团长自己离开了,我们想拦也拦不住。”
李珊珊气得不行,但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心里有数韩馨婷可能去了哪里。
她没耽搁,直接奔向家属区。
她未婚,住的是部队的宿舍,只有找韩馨婷时,才会踏入家属区。
一推开韩馨婷家的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韩馨婷就坐在角落里,背靠着墙,左手拿着一张纸,右手拿着一瓶酒。
她脚边,散落着一地的空酒瓶。
李珊珊感到血液直冲脑门。
她快步走到韩馨婷面前,夺下了她手中的酒瓶:“韩馨婷!你疯了吗!”
韩馨婷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她眨了眨眼,竟然笑了:“对啊,我疯了。”
“现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珊珊抓住她衣领的手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韩馨婷手中的那张纸上。
【韩馨婷,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她愣了一下,然后在韩馨婷身边坐下:“你在想什么呢?”
“以前是你亲口跟我说,你对他没感情,嫁给他都是为了宋鹏程,说句不近人情的话,宋宇安的死应该正合你意才对。”
“他一死,你不用再装模作样地对他演深情,也不用担心他会破坏宋鹏程的生活。”
“那你现在这样寻死觅活,又是为什么?”
韩馨婷低着头,偶尔发出一两声冷笑。
为什么呢?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就是感到难受,心里像压着一座大山,让她喘不过气。
就算张大嘴,用力呼吸,也吸不到一点氧气。
这种感觉让她窒息。
甚至她好像出现了幻觉,眼前全是宋宇安的影子。
他的一举一动,都那么生动。
韩馨婷仰头,头在墙上撞出巨响,吓了李珊珊一跳。
她却觉得,后脑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不少。
她张了张嘴:“我想他,想见他。”
但宋宇安已经死了,被埋在那场山体滑坡中。
李珊珊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低声说:“所以,你早就爱上他了,对吧?”
韩馨婷瞳孔一缩,然后疯狂地笑了起来。
直到笑到眼眶通红,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她也没有停。
李珊珊看着她疯狂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不过还好,笑累了,韩馨婷就平静了许多。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纸叠好,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内衣口袋里:“珊珊,送我回医院吧。”
韩馨婷就这样又回到了医院,好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第二天,宋鹏程又来了,手里提着一袋昂贵的水果。
“弟妹,这些都是我特意去供销社买的。”
韩馨婷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自己举着吊瓶往外走。
她这样的态度,让宋鹏程眼神一沉。
就在她手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宋鹏程直接冲上去抱住了她!
“馨婷,能不能别这么对我?”
“说实话,这几年我一直都清楚,你心里还有我的影子,对吧?”
“我明白你因为宇安的事情心情不好,才会这样对我,但就算宇安不在了,你也得继续生活。”
“你要是倒下了,我也会担心的。”
宋鹏程的声音柔和,每一句话都像是要钻进人的心窝里。
然而韩馨婷不为所动。
她毫不留情地推开他的手:“我们之间就是亲戚关系,宋鹏程,你还是注意点界限吧。”
“我得出去透透气,不陪你了。”
说完,她一手提着输液瓶,直接推门走了。
宋鹏程目送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满脸惊讶。
宋宇安一走,韩馨婷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几年,因为知道韩馨婷还对自己有情,他一直觉得自己比宋宇安更胜一筹,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但现在因为宋宇安的事情,韩馨婷对他这么冷淡,他特别不甘心!
韩馨婷的心,只能属于他!
宋鹏程心里盘算着,却不知道因为感冒,今天来医院看病的叶雪蓉刚好看到了他。
这几天,叶雪蓉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所以看到他时,并没有叫他,而是悄悄地跟在他后面。
刚才他对韩馨婷说的那番话,叶雪蓉全听见了。
而且,刚才韩馨婷出门,也看到了叶雪蓉离去的背影。
要是以前,怕叶雪蓉会因此怀疑宋鹏程,她肯定会上前拦住她,好好解释一番。
但现在,她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宋鹏程会怎样,她已经不关心了。
之后,宋鹏程总是找各种借口来医院找韩馨婷。
她被他烦得不行,索性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休养。
李珊珊无数次劝她给宋宇安办个葬礼,但她一直没答应。
韩馨婷总觉得宋宇安还活着,即使她又找人把出事的地方搜查了无数次,还是没有确切的消息。
就连那些面目全非的遇难者,她也一一看过。
很多人的身份无法辨认,但她就是能感觉到,这些尸体里,没有宋宇安。
她的丈夫,可能就在某个地方等着她!
之所以不联系她,只能是出事时,他失去了记忆。
或者是他当时伤得太重,现在还没恢复。
李珊珊觉得她的状态不太对劲,也不敢多说什么刺激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两年后。
北京第一人民医院。
韩馨婷满身是血地被推进了急救室。
她紧闭着眼睛,意识已经模糊。
身上的伤痛,她好像已经感觉不到了。
但她能感觉到,有些冷。
好像有什么正在从她的身体里流失。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那是濒临死亡的感觉。
但就是有个声音不断地提醒她:“韩馨婷,你不能死,你还没找到宋宇安。”
就是凭着这个信念,她一直撑到了现在。
只是,她快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刻骨铭心的声音:“心跳微弱,瞳孔开始扩散。”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果然出现了那张她日夜思念的脸。
她微笑着开口:“宇安”
就这么一句,韩馨婷的力气似乎被抽干了。
她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只回荡着急救室里医护人员的忙乱声。
她的意识,在这些声音中,慢慢模糊。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特殊病房里。
韩馨婷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直到意识逐渐清晰。
李珊珊推门而入,看到她醒来,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但一想到医院里的某个人,她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躺了这么久,终于舍得醒了啊?”
韩馨婷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向李珊珊:“在我失去意识前,我好像看到了宇安。”
李珊珊的脸色微微僵硬,想到刚才见到的那个冷漠的男人,她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你那是幻觉吧?”
她倒了杯热水递给韩馨婷:“喝点水。”
韩馨婷静静地接过水,喝了一口。
幻觉吗?
她不这么认为。
她看到的宋宇安,短发利落,眼神冷静。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宋宇安,也不可能幻想出这样的他。
但看李珊珊的样子,明显不想讨论这个话题,韩馨婷也就没再追问。
李珊珊心有所思,坐在那里发呆。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直到半小时后,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进来。
领头的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主任。
韩馨婷的目光直接越过主任,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
真的是宋宇安。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他清澈的目光扫过来。
主任把手中的记录板递给宋宇安,然后弯腰检查韩馨婷。
“心率110,舒张压72,收缩压”
宋宇安没有抬头,只是认真地记录下主任报出的数值。
对于韩馨婷的目光,他视若无睹。
就好像,他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患者心率有点高,需要继续观察。”
主任检查完后,对李珊珊说:“其他方面恢复得不错,既然醒了,就说明没有生命危险。”
李珊珊连忙点头,问了几个问题,然后送走了他们。
韩馨婷的目光依旧盯着门口。
李珊珊没好气地说:“别看了,人早走了。”
“你说你对他念念不忘,他倒好,像不认识你一样。”
“我刚才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但既然你都看到他了,我也只能跟你说清楚了。”
“你昏迷这几天,我也跟他谈过几次,他也没失忆,但这两年一封信都没给你写,这是什么意思我想你比我清楚。”
听到这些话,韩馨婷因为看到宋宇安而激动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她抿了抿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把他找来,我想和他谈谈。”
李珊珊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但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韩馨婷躺在床上,等着宋宇安的到来。
大约十分钟后,李珊珊回来了。
韩馨婷满怀期待地看向她身后,却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李珊珊冷笑一声:“别想了,他说要回家带孩子,不来了。”
韩馨婷的脑袋里突然响起一阵嗡嗡声。
她满脸震惊地问:“你刚才说啥了?”
李珊珊无奈地重复道:“宋宇安说,下班时间到了,他得回家照顾孩子,有话咱们明天再聊。”
宋宇安竟然有孩子了?
这两年他不仅离开了她,还结了婚,连孩子都生了?
韩馨婷感觉心口像被刀子狠狠扎了一下,血涌如泉。
她喘着粗气说:“珊珊,再帮我探听探听。”
李珊珊看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离开了病房。
四周再次陷入寂静,韩馨婷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她之所以来到北京,还得追溯到两年前。
那时她伤愈后,依然在寻找宋宇安的踪迹。
从当时的事发地点出发,她走遍了附近的城镇和社区,却始终没有宋宇安的消息。3
即使拿着他的照片去询问当时参与救援的另一支部队的人,也一无所获。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了一年多。
后来,她几乎要放弃了,却突然想起宋宇安当时是要去北京的。
这让她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立刻申请调到北京,李珊珊也跟随而来。
但是,刚到北京,她们两眼一抹黑,新的部队还没站稳脚跟,只能先找人留意宋宇安这个名字。
北京有大医院,也有社区卫生所,甚至一些大厂都有自己的卫生院。
在这么多地方找人,简直就像大海捞针,她的手下一点消息也没得到。
没想到,这次出任务被炸弹炸伤,反而让她找到了宋宇安。
李珊珊这次离开后,直到晚上八点,才拿着铝饭盒回来了。
“这是医院食堂的粥,你快喝点。”
看到韩馨婷只是盯着她,没有接过饭盒的意思,李珊珊无奈地说:“你边喝我边跟你说我都打听到什么了。”
韩馨婷这才接过饭盒,低头喝起粥来。
“我都打听清楚了,宋宇安是两年前来的北京,当时来的时候,他身边就带着一个差不多五岁的孩子,别人问起来,他都说是路上捡的孤儿,他看着可怜才带在身边。”
“后来他租了个小房子,和那个孩子住在一起。”
“因为他是推荐来深造的,前两年他一直在大学里学习,也是这两天才开始分配到这所医院,跟着主任学习。”
“我还听说他这两年因为带着孩子,自己又要上学,经济上有点紧张,但他好像一直在给报社投稿,也算是个收入来源。”
“至于你关心的那方面,我倒是没听说他和谁有过什么关系。”
韩馨婷靠在床头,听着这些话,粥才喝了几口,就没了胃口。
心口像是被人紧紧抓住,揉捏挤压,又酸又胀。
与他重逢的激动,听到他没有对象的喜悦,最后都变成了对他这两年辛苦的心疼。
她想放下饭盒,但也明白,她必须尽快康复,重新站在宋宇安面前。
想到这里,她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粥,坚定地说:“没关系,我不会再让他受那些苦了。”
第二天,李珊珊又一次找到了宋宇安,这是她一天里第三次来找他了:“宋宇安,你清楚馨婷是什么性格的人,你就发发慈悲,去看看她吧?”
宋宇安。
宋宇安轻轻扬起了嘴角。
想当初他还是韩馨婷的丈夫时,李珊珊从未这样称呼过他。
每次碰面,她总是用“宋宇安同志”来称呼他,语气里满是客套。
现在回想起来,他明白了,因为韩馨婷对他不关心,所以作为青梅竹马的李珊珊也不会在乎他的身份。
如今听到李珊珊口中的“宋宇安”,他只感到一种讽刺,没有其他任何感觉。
他垂下眼帘,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冷漠:“我和韩馨婷已经离婚了,别这么叫我。”
李珊珊一时语塞。
她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先别管那些,但馨婷那边,你还是去看看吧。”
“虽然我对当年的事情了解不多,但我能感觉到你们之间有很多误会。她想念了你两年,以为你在那场事故中去世了,她差点疯了。”
李珊珊语无伦次,把所有她认为能让宋宇安心软的话都说了出来。
宋宇安却被她烦得不行:“好吧。”
如果他再拒绝,李珊珊不知道还会来找他多少次。
干脆,今天就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吧。
正好,韩馨婷这边的后续照顾工作,主任都交给了他,反正他迟早是要见她的。
宋宇安拿着记录本,来到病房给韩馨婷再次检查后,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韩馨婷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现在的宋宇安异常帅气。
尽管他的表情冷冰冰的,对她也没有笑容,但她就是觉得,他的每一处都长在了她的心上。
她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宇安,好久不见了。”
她的上半身被绷带紧紧包裹,脸色依旧苍白。
但她的眼睛亮得就像夜空中的星星,轻易就能让人沉醉于她的深情之中。
但宋宇安只是瞥了一眼,内心毫无波动:“嗯。”
这种冷淡的态度,让韩馨婷心里微微一痛。
但她还是保持着微笑,眼神温柔。
“这两年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如果她收到信,她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
她会直接申请去北京,早点找到他。
他也就不用为钱的事烦恼,她能照顾好他。
宋宇安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只是挑了挑眉:“我为什么要给你写信?”
韩馨婷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她用手撑着身体坐起来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的伤痛太剧烈,她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哀求。
“宇安,当初你留下离婚协议书和一封信就离开了,为什么不能和我面对面好好谈谈?”
“我不是不喜欢你,实际上,我很爱你!”
“你不知道你出事的时候……”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
牵扯到身上的伤,痛得她立刻倒吸一口冷气,要说的话也就此中断。
从头到尾,宋宇安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韩馨婷,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说完,他就直接站起身,准备离开。
宋宇安刚迈步,手腕就被人紧紧拽住。
他低头一看,韩馨婷半个身子都伸出了床边。
她刚才急匆匆地扑过来,这会儿,她身上的绷带已经开始渗出血迹。
宋宇安眉头紧锁,冷冷地说:“放开!”
韩馨婷痛得脸色煞白,额头上立刻冒出了冷汗。
她因为疼痛而紧握他的手,不难想象,他的手腕现在肯定已经红肿了。
“别走。”
她抬头,眼神中满是恳求:“我费尽心思才找到你。”
宋宇安从未见过韩馨婷如此落魄的模样。
但他作为一名医生,实在看不下去她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叹了口气,说:“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韩馨婷犹豫了片刻,才慢慢地松开了手。
她似乎担心他会骗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宋宇安没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韩馨婷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病房的门。
时间仿佛变得异常缓慢。
在她焦急的等待中,宋宇安终于出现在门口。
他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新的绷带和药品。
宋宇安默默地开始解开韩馨婷身上已经被血浸透的绷带。
“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忍。”
“好的。”
韩馨婷低头看着他的手,还有手腕上的那圈红肿,轻咬了一下嘴唇:“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她话还没说完,希望他能多待一会儿。
宋宇安连眼皮都没抬,全神贯注地为她清理伤口,上药。
韩馨婷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两年多前。
那时候,她总是因为训练或者执行任务而受伤。
家里总是备着伤药。
每次,他都会像现在这样为她处理伤口、上药。
那时,他总是一边上药,一边心疼地责备她。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不懂得照顾自己呢?”
“你受伤,疼的不只是你自己,我也会心疼。”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上完药,他总是会先心疼地叹气。
韩馨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回过神来。
她抬头看着宋宇安。
这个距离,她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细小绒毛。
只是,他的表情和眼神中,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种对她的关心了。
现在的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病人,和其他病人没什么两样。
心里涌起一阵细密的疼痛,化作酸楚,涌上喉咙,让她感到苦涩。
她低下头,压抑住心中的情绪:“你在信里说,你知道我喜欢宋鹏程。”
“不可否认,我以前确实喜欢他。”
“结婚前,我和他是自由恋爱。”
“那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他,也一直以为我们会结婚。”
“我们的感情也不错,我也见过他的父母,婚事也定下来了。”
“但他突然告诉我,他要娶别人。”
“遇到这种事,我当然生气,非要他给我一个理由。”
“他说他并不喜欢我,喜欢的是当时已经和你定下婚约的叶雪蓉。”
即便现在回想起来,韩馨婷还是觉得那件事有点离谱。
她默默地笑了笑。
身上的痛楚像锯子一样撕扯着她的神经,她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那时候,我真是气坏了,也不清楚为什么,当宋鹏程提议让你娶我时,我竟然同意了。”
“李珊珊问我为何要嫁给你时,我答不上来。”
“如果知道我当时随口一说会带来这样的后果,我宁愿那时自己是个哑巴。”
宋宇安给她上药的动作稍微停了一下。
但他很快恢复了,没让她察觉。
随口说的?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信这种话?
韩馨婷不知道宋宇安的想法,继续说:“那时候,我还不清楚对你的感觉。”
“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另一半,所以我应该对你好。”
“至于宋鹏程,后来我明白了。”
“那不是喜欢,也不是放不下,是不甘心。”
“大家都说我是部队里最年轻的女团长,前途无量,而当时的叶雪蓉一无所有,甚至还有和你的婚姻约定,宋鹏程凭什么选择她?”
说到这,韩馨婷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宋宇安。
“最初,我对你好一点,是因为你是我的男人,我的依靠。”
“但后来不是了,对你好成了我的习惯,就像我每天必须做的训练一样,那是我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也离不开。”
宋宇安已经帮她重新包扎好了,转头看着她:“我离开两年了,你不也过得好好的,我们谁都不是离不开谁。”
韩馨婷一时语塞。
她侧过头,装作没听见他的话,继续说:“是我太傻了,直到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我才恍然大悟。”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最后完全沉默了。
宋宇安收拾着托盘上的东西,回头看着她。
他的目光依旧冷漠。
“很精彩的故事,你的伤口我已经重新处理过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就端着托盘离开了。
韩馨婷想留住他,但手臂一抬,最终还是躺了回去。
他刚给她换过药并重新包扎,再来一次,他可能会生气。
躺在病床上,韩馨婷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已经把想说的话都说了,但宋宇安一点软化的迹象都没有,这让她感到非常沮丧。
李珊珊半小时后回来了。
一进病房,她就滔滔不绝。
“和姐夫谈过了吗?他什么反应?”
这句话又一次刺痛了韩馨婷的心。
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自己的脸:“说了,他没反应。”
李珊珊摸了摸下巴:“没反应也是一种反应,至少可以说明,他一点也不在乎你了。”
韩馨婷突然抓紧了被子,疼痛加剧,她又默默地松开了手。
李珊珊说了句不中听的话,也不敢再刺激她,想到刚才在外面看到的,她试探性地开口。
“叶雪蓉不是开始来北京发展了吗?”
“我刚才看到她来看妇科,好像又怀孕了。”
原以为这则消息会让韩馨婷有所波动,然而韩馨婷却毫无动静。
叶雪蓉怀孕时,韩馨婷的情绪一直低落。
李珊珊见她真的没有其他想法,才把自己的疑惑提了出来:“挺奇怪的,她一个人来的,平时看他们那么恩爱,老婆怀孕了,宋鹏程怎么不陪着。”
韩馨婷翻了个身,表示不想听这些废话。
见状,李珊珊又转到了别的话题。
与此同时,宋宇安从韩馨婷的病房出来后,回到了自己的诊室。
作为刚从学校分配到这里的新人,他手头的事情并不多。
很快到了晚上,因为要值班,他打算去食堂用餐。
刚下楼,就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恐。
他回头,看到宋鹏程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宋宇安,真的是你吗?”
宋宇安不仅没死,还在北京的大医院当上了医生?
宋鹏程心中涌起一股不服气,凭什么?
宋宇安从小就克死了父母,成绩好也就算了。
即使他让父亲让宋宇安辍学,宋宇安还是自己获得了上大学的推荐名额。
他把早逝的韩馨婷让给了宋宇安,结果韩馨婷又被宋宇安救了下来。
宋宇安这种倒霉蛋,凭什么老天对他这么好?
宋宇安只是瞥了一眼宋鹏程脸上的阴沉,没有和他交谈的意愿。
按照前世的时间线,这个时候,叶雪蓉也差不多在北京站稳了脚跟,生意也越做越好。
宋鹏程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想着,他就转身要走。
但宋鹏程是个厚颜无耻的人,直接缠了上来:“我没别的意思,刚才看见你我太惊讶了。”
“你不知道,那次火车事故,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所以我才被吓到了。”
“没想到你现在都是北京的医生了,我这个当哥哥的,当然为你高兴。”
宋宇安避开他要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心里想什么,我们都清楚,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不是你的观众。”
宋鹏程只好把手收了回去。
这时,叶雪蓉从外面走了进来。
宋鹏程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柔和,他迎上去:“雪蓉,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久。”
他看了一眼宋宇安离开的背影,声音更加柔和:“刚刚我拿了你的检查报告,医生说我们的孩子很健康。”
叶雪蓉却是微微皱着眉头:“既然检查报告也拿了,那就回家吧。”
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夹杂着几分冷淡。
宋鹏程从来不会怀疑叶雪蓉对自己的爱,毕竟前世韩馨婷死后,叶雪蓉虽然没说,但一直陪着他,守护着他。
而且前世宋宇安病死后,叶雪蓉更是嫁给了他,让他后半生无忧。
所以,叶雪蓉的冷淡,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只觉得是她处理生意的事情有些累了。
宋鹏程搂着她的腰:“雪蓉你知道吗?我的堂弟没死,我刚才看见了,他就在这个医院当医生。”
叶雪蓉刚要迈出大门,突然停下了脚步,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瞧见宋宇安的身影在转角处一闪而过。
她轻轻皱了皱眉头,随即转回头继续前行,仿佛只是不经意地回头一瞥。
宋鹏程没多想,随口说道:“我说的没错吧?”
他像往常一样,在叶雪蓉面前发起了牢骚:“我这个弟弟真是好命,两年不见,竟然进了这家医院。”
叶雪蓉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医院的大门口。
宋宇安只把遇到宋鹏程当作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他去食堂打了饭,就回到了自己的小诊室。
对他而言,诊室就像他的另一个家,在这里用餐比在食堂更自在。
吃完饭后,他洗好了自己的饭盒,整理了几本在学校时的笔记,然后来到了值班室。
除非有紧急情况,医院晚上不接待病人,他只需要和值班护士一起照顾住院的病人。
宋宇安翻阅着自己的笔记,珍惜着每一分每一秒。
大约到了午夜时分,值班护士去巡视病房了。
值班室的门一直敞开着,李珊珊来到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
宋宇安抬头一看,见是她,还以为韩馨婷那边又出了什么状况,立刻站起身往外走:“她怎么了?”
“馨婷没事。”
李珊珊从背后拿出了一样东西:“她让我带给你的,说晚上可能会饿,让你先垫垫肚子。”
走廊上贴着值班人员的名单,韩馨婷知道也不足为奇。
宋宇安看着李珊珊手里的烤红薯,微微抿了抿嘴唇。
还在淮安县的时候,他也经常要值班。
韩馨婷经常会买些鸡蛋糕或者桃酥之类的放在他诊室的抽屉里,这样无论何时饿了都能吃。
如果部队没什么事,她甚至会在深夜给他送吃的。
有时是她亲手熬的粥,有时是她在路边买的烤红薯。
不可否认,那时候的她对他确实非常好。
但那些,都是别有用心的虚幻。
宋宇安微微一笑:“不用了,我们不能接受群众的东西,没有其他的事,就别来找我。”
李珊珊愣了一下,然后带着几分谄媚地笑了笑:“我和馨婷怎么能算群众呢?”
“你是馨婷的丈夫,是我的姐夫,馨婷担心你工作辛苦,让我来送点吃的,这性质可不一样。”
宋宇安皱了皱眉:“我和韩馨婷已经离婚了。”
李珊珊笑道:“姐夫你是说那份你留下的离婚报告吗?被馨婷一把火烧了。”
“你也知道,军人结婚离婚都要打报告,所以,你现在和馨婷,还是夫妻。”
说完,她把手里烤红薯塞给了宋宇安:“呐,你就拿着吧。”
她嘻嘻笑着,转身就要走,临走前又补充了一句:“粮食宝贵,别浪费了。”
宋宇安看着她匆匆离去,手里的烤红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叹了口气,把还热乎的烤红薯放在桌上,打算等几个护士回来一起分着吃。
只是,手里的笔记再也看不进去了。
李珊珊那句“还是夫妻关系”让他心神不宁。
清晨,宋宇安就从医院出发了。
他要是孤身一人,铁定会住医院的员工宿舍。
但有个小家伙跟着,他只好租了个小屋子。
他到家时,宋小山已经吃过早饭去学校了。
当时火车事故,宋宇安所在的车厢正是受灾最严重的。
但他运气不错,事发前十分钟他饿了,去前面的车厢买吃的,刚好避开了灾难。
他受过不少紧急情况的训练,保护自己,受伤不重。
但在火车翻车时,他还是直接昏过去了。
醒来时,他已经从火车残骸中被救出。
衣服破了好几处,脸上都是细小的伤口,满脸血痂,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
救援的军人来自另一个军区,一个熟人都没有。
吃了点医护人员给的食物,他也加入了救援,但去北京报到的时间紧迫。
本来军队想给他一些奖励,他没要,直接离开了。
小山是那场灾难的幸存者。
父母都在火车上遇难,家里也没其他人了。
那一刻,宋宇安在小山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一时心软,他带上了小山。
幸好他的证件和钱都是贴身带着的,即使行李丢在火车上,损失也不算太大。
就这样,他带着小山来到了北京。
他有老院长开的各种证件和介绍信,很容易就在北京落户了。
但小山没有,他只好让小山改姓宋,认他为父亲,这才解决了一堆问题。
这两年他们相依为命,虽然生活有点苦,但心里很甜。
宋宇安熬了一夜,回到家就倒头大睡。
接下来的半个月,一开始是李珊珊经常被韩馨婷指使来给他送东西。
后来韩馨婷伤势好转,就变成了她自己来送。
当然,除了那天晚上的烤红薯,之后的东西都被宋宇安拒绝了。
宋鹏程也找借口来找他好几次,也知道了韩馨婷受伤住院的事。
医院里,乱七八糟的流言也多了起来。
在食堂排队时,宋宇安听到身后有人在聊天。
他们声音很大,一点也不怕被宋宇安这个当事人听见。
“你们还不知道吧,新来的宋医生,是特殊病房那个韩旅长的男人。”
“你这消息谁不知道啊,我听说啊,宋医生当初为了来北京,跟韩旅长闹离婚,韩旅长不肯,他就自己跑了。”
“不会吧,一个旅长夫人,一年多少津贴啊,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那时候韩旅长的职位哪有现在这么高啊,他肯定是觉得北京更好,就不要这个媳妇了。”
“还真看不出来,他居然是这种人。”
“为了往上爬嘛,这有啥,就是不知道现在韩旅长位高权重的,他会不会后悔。”
“你们这是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啊,我就是负责韩旅长那一层的护士,韩旅长经常给宋医生送东西,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感情好得很。”
宋宇安耳朵里,这些话一字不漏地钻进来。
说真的,这几天,无论他走到哪里,总能听到这样的议论。
每个人嘴里的话都不一样。
比如那个最后发言的小护士,见过韩馨婷给他送东西的人,都认为他和韩馨婷关系挺好。
即使他每次都拒绝了,大家也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
而其他楼层的医护人员说的,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他们甚至知道一些怀安县的内幕,说得跟真的一样。
宋宇安不用猜也知道,这些流言的源头肯定是宋鹏程。
这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宋宇安也不想去理会。
毕竟,这种非议,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他也不是没尝试过澄清,但人们总是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费尽心思,也只能换来一句:“不就是说你几句,又不会少块肉,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他的心,就这样一点点变得冷漠。
医院里的流言蜚语,也传到了韩馨婷那里。
病房里,韩馨婷吃着李珊珊带回来的饭菜:“你去查查医院里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李珊珊打了个哈欠:“知道你担心你老公,我已经查清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是宋鹏程搞的鬼。”
“你以前一直说他温和有礼,看起来很善良,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你老公可是他亲弟弟,他抹黑自己的弟弟对他有什么好处?”
韩馨婷眼神一沉:“因为是宋鹏程,所以我一点也不惊讶。”
她光着上身,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一大片,看起来有点吓人。
李珊珊挑了挑眉:“看来你早就知道他是这种人了?那你以前还那么喜欢他。”
韩馨婷拿着筷子的手停住了,抿着嘴唇没有回应。
她默默地吃完了饭盒里的饭菜,才说:“你去把这些事澄清一下。”
“我?”
李珊珊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其他的还好说,那些说他把你这个老婆踹了的我怎么澄清?”
“而且,就算是要澄清,也不是光说说就行,得拿出点真凭实据吧?”
韩馨婷沉默了一会儿:“你请个假,回淮安一趟。”
李珊珊摇了摇头:“你对我还真是不客气,好吧,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我去一趟。”
宋宇安本以为,这次的流言,过段时间就会平息。
但最近,就连几个和他从学校一起出来的关系不错的同学,也开始有意避开他。
直到有一天,有个工厂出事的工人被送到了医院。
宋宇安立刻换上衣服准备进急救室,却被人拦住了。
宋鹏程脸色苍白地站在他面前,脸上一副可怜相。
“弟弟,这场手术,还是让别人来做吧。”
他欲言又止,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恐惧。
宋宇安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花样,救人要紧,他也不想在这里多费口舌。
伤者的家属见状,不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鹏程却一脸为难,不愿开口。
他不停地用眼角余光瞟着宋宇安,好像宋宇安是什么可怕的野兽。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病人家属开口:“还能是怎么回事,我们都知道,这位宋医生啊,手术害死过人!”
“咱们都不敢让宋大夫给瞧病。”
这话音刚落,刚才被推进急诊室的病人家属立刻抓住了宋宇安的胳膊:“不行,不能让你这个庸医给我家孩子治病!”
宋宇安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些凑热闹的人为何要这样冤枉他。
他只能耐心解释:“朋友,我从未有过治死人的记录,你这样拦着我不让我进急诊室,只会耽误病人的治疗。”
那人却固执己见:“不行!必须换医生!”
就这样,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得知情况的主任赶来,了解了情况后,沉默片刻,转身对身后的一位医生吩咐:“你来替宋宇安同志完成这台手术,其他人跟我走。”
那位大娘,也就是最初说宋宇安治死人的家属,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去吗?”
主任点头:“对,既然你指控,那你就是证人之一。”
大娘脸色微变,但还是点了点头。
随后,几人跟着主任去了他的办公室。
一些爱看热闹的人,在办公室门外围成一圈,伸长脖子往里张望。
办公室里,主任对宋宇安说:“宋宇安同志,关于你的这个传闻我最近也有所耳闻,你能解释一下吗?”
宋宇安对此一无所知。
他即使听到过关于自己的流言,也是和韩馨婷有关的,从未有人当面说过他治死过人。
“这是有人在诬陷我,我从未治死过人。”
大娘眉毛一挑:“你这小伙子就是在狡辩,你要是没做过,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
“主任,这关系到所有病人的安全,你得开除他!”
宋宇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大脑,难以保持冷静。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愤怒过了。
曾经在淮安县受到的那些无端指责全都浮现在脑海中,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束缚,动弹不得。
他紧握着手指,努力保持冷静:“大娘,说这种话需要证据。”
“总不能我随口一说,说你偷了我的东西,你就真的偷了?”
“向来是怀疑者拿出证据证明被怀疑者做过什么,我没做过的事,怎么证明?”
主任紧皱眉头:“宋宇安同志说得对,没有证据的事,我们不能轻信。”
但是,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
流言蜚语传播得越久,对他们医院的声誉越不利。
大娘却坚持己见:“你们都是一伙的,肯定会包庇,我看这个主任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个庸医顶替别人上大学,连小学都没毕业,治死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主任本是专注于医术的人,不太关注外界的事情,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宋宇安听到大娘这么说,怎能猜不到是谁在背后捣鬼。
他没想到,即使离开了淮安县,离开了韩馨婷,宋鹏程还是不想放过他。
他正想辩解,办公室的门开了,韩馨婷走了进来。
“证据在我这儿!”
韩馨婷站在门边,浅蓝色的衬衫下,她那挺直的身姿依旧显露无疑。
她的裤袋里鼓鼓的,让人好奇里面装着啥。
她没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直接走到宋宇安身旁:“我手头有能证明宋医生无辜的证据!”
原本在门外围观的众人,这下连头都伸进来了。
主任本想叫韩馨婷关门,毕竟这事传出去不好听。
但一想,既然韩馨婷有证据证明宋宇安的清白,那当众说出来更合适,于是他就没说话。
“我曾是北京军区的旅长,之前一直在淮安县驻扎。”
韩馨婷边说边从裤袋里拿出一叠整齐的文件。
“主任,这些是我从淮安县找到的,宋医生过去的所有手术记录,连老院长都说,他是淮安县最棒的外科医生。”
“至于说他顶替别人上大学,那简直是胡说八道。”
“这里还有当时推荐大学名额的人的信,您也可以看看。”
“宋医生是经过严格选拔,才被推荐到北京深造的,他在北京学校的成绩和能力,我想主任您是再清楚不过的。”
主任接过韩馨婷递来的文件,一页页仔细查看。
门外,围观的人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对啊,这里是第一人民医院,不是谁都能进的,如果宋医生真不行,早就被赶走了。”
“但我听说有人言之凿凿,这种事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就是,怎么不诬陷别人,偏偏诬陷他呢?肯定是他这个人也不怎么样。”
他们说话声音不小,宋宇安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但他对这种话已经习以为常,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主任,等他发话。
旁边的韩馨婷低头看着他,眼中满是同情。
这么多年,他就是在这样的流言中成长起来的。
可是,以前的她,也很少站在他这边。
一想到这,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一碰就痛。
大娘这时也有些紧张,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就这几页纸就想骗我们啊?”
主任已经看完了所有的记录和信件,语气有些冷淡。
“这些记录都是真的,信件里也说明了当时推荐名额的情况。”
“而且宋宇安同志的成绩和能力,在北京深造时都是顶尖的,如果他都不行,那医院新来的这批医生,都不够格。”
大娘还想争辩,韩馨婷先一步开口。
“宋同志是国家精心培养的人才,事先都经过了调查,大娘你这是在质疑国家的决策吗?”
“再说,宋同志是我的丈夫,是军人家属,你这样造谣,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
“主任,这事牵涉的人太多,我们还是交给公安来调查处理吧。”
这个时代的人,对军人有着天生的敬重,对公安也有着本能的畏惧。
一听到要叫公安,大娘立刻慌了。
“别!别叫公安!”
“首长,主任,这些话真不是我编的啊,我只是听别人说了几句,嘴快了点,不是要陷害宋医生啊!”
大娘差点儿就伸手去拉宋宇安的手。
宋宇安巧妙地避开了,眉头轻轻一皱,目光转向韩馨婷:“我看,还是让警察来处理吧,让他们证明我的清白。”
大娘听到宋宇安这么说,急忙撇清关系:“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些话都是宋鹏程告诉我们的,他说是宋医生的哥哥,我们才信了。”
宋宇安对这种话并不感到意外。
从小到大,一直想要害他的,就是他的哥哥。
他们是亲兄弟,但宋鹏程却总是希望他倒霉。
心里有点堵得慌。
他轻轻抿了抿嘴唇,抬头说:“主任,这事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回我的诊室了。”
主任点了点头,宋宇安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外面看热闹的人纷纷给他让路。
韩馨婷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宋鹏程确实是宋宇安的堂哥,但他的话根本不可信。”
“宋宇安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是他的大伯家接手了他父母的工作,也把他带回去养,但并没有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对待,反而对他很苛刻。”
“宋鹏程在父母的熏陶下,对宋宇安也不好。”
“他们让宋宇安小学就辍学,在家里做家务,还不给他吃饱。”
“后来宋宇安是自己找人学医,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了大学,成了淮安县最好的外科医生。”
“宋鹏程一直嫉妒他,到处说他的坏话,但宋宇安想着毕竟是一家人,从没怪过他。”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就连宋鹏程现在的老婆,原本是和宋宇安订婚的,是宋鹏程抢过来的。”
“这些,宋家的邻居都知道,主任如果不信,我可以找人来作证。”
说到这里,她闭上了嘴。
她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也是她以前绝不会说出口的话。
但既然宋鹏程敢这么做,就得承担后果。
她也只能这样告诉所有人,以后宋鹏程再想诬陷宋宇安,也不可能了。
“连弟弟的老婆都抢,这能是什么好人?”
“之前还听到宋鹏程跟别人炫耀,他老婆是那个很有钱的叶雪蓉,这么有钱的老婆,谁不想要啊?”
“我也看到他仗着自己老婆有钱,骂人家小护士没长眼睛,换作几年前,早就被人当资本主义作风给举报了!”
“自己没本事就造谣别人,这样的人,我们得离远点,别到时候惹一身麻烦。”
听着外面的议论,韩馨婷的眉头稍微放松了一些。
她看着脸色不好的大娘:“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娘听说她还能找人证,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了,是我多嘴,不该乱说宋医生。”
她点了点头,又看向主任:“主任,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我希望医院能给宋宇安一个清白,免得他再被不了解情况的人误会。”
主任点了点头,大娘也急忙表示自己会去跟别人解释这件事,生怕她再说要叫警察的话。
韩馨婷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办公室。
宋宇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外头。
她径直朝他的诊室走去。
然而,诊室里并没有宋宇安的身影。
她皱起了眉头,四处寻找,却依旧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最终,她只得返回自己的病房:“珊珊,帮我去公安局一趟。”
李珊珊正倚窗阅读,听到这话,她惊讶地抬起头。
想到医院里的流言蜚语,她很快明白了韩馨婷的意图。
她迟疑了片刻,不确定地问:“你真的要这么做吗?那可是宋鹏程啊?”
韩馨婷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
李珊珊意识到她生气了,立刻站起身:“我这就去。”
“哎,我才刚从淮安县回来,你也不让我多歇会儿。”
她抱怨着,走出了病房。
韩馨婷取代了李珊珊的位置,坐在窗边。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这里是北京最大的医院,历史悠久,有许多古老的建筑。
楼下还专门划出一块地方种植花卉和绿植,有些住院病人觉得病房太闷,就会去那里散步。
韩馨婷注视着楼下,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看到了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毫不犹豫地下了楼。
宋宇安正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凝视着面前的花朵。
树荫只延伸到他的脚尖,让他看起来仿佛坐在阴影中,渴望地望着阳光照射的地方。
韩馨婷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酸楚立刻充满了胸腔。
她紧抿着嘴唇,迈步走上前。
“我可以坐这儿吗?”
宋宇安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她,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原本已经做好被拒绝准备的韩馨婷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了。
她坐在他旁边,听到他轻声说:“今天的事,谢谢你。”
韩馨婷的表情凝固了。
她侧过头看着他:“宇安,我们之间的关系,用不着说谢谢。”
宋宇安很想问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他肯定会竖起全身的刺,告诉韩馨婷他对她的排斥。
但她今天才帮了他,他不能这么做。
看到他沉默,韩馨婷的心沉了下去。
她默默地揉了揉手指,做出了承诺:“以后,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欺负。”
宋宇安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朵盛开的花朵上。
“没必要,韩馨婷。”
“我不相信你说的那些话,即使相信,我也不想回头,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很喜欢。”
韩馨婷的手慢慢握紧。
因为用力,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她脸色苍白。
但她没有松手。
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心中的痛苦。
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没关系,我会做我应该做的,你接受不接受都可以。”
“从今以后,我只会站在你这边,只相信你。”
听到这话,宋宇安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韩馨婷,不管你做什么,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不会因此消失。”
“以前,你也相信是我顶替了宋鹏程上大学,不是吗?”
“危机时刻,你本能地保护了宋鹏程。”
“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它们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无论你怎么做,都无法抹去这些记忆。”
韩馨婷的目光逐渐黯淡。
她轻启双唇,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突然干得厉害。
她费力地吞了口唾沫,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就算你不原谅我,那做朋友总行吧?”
宋宇安没有回应,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很久。
今天宋宇安不用值夜班,他早早地回到了家。
第二天一早,他再次来到医院,发现那些不友好的目光都不见了。
虽然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此刻,他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直到中午,他看完上午最后一个病人后,先去了趟洗手间。
就听到两个护士在闲聊。
“我家有亲戚住那儿,消息绝对可靠,昨天宋鹏程被警察带走了,今天还没回来呢,宋医生也是够倒霉的,摊上这么个哥哥。”
“这不是自找的嘛,仗着自己家有钱就随便欺负人,之前小陈回他话慢了点,他就直接给了小陈一巴掌!”
“你别说了,叶老板那么有钱,肯定不会让他真的坐牢的,要是让他听到你这么说,还不知道会怎么闹呢。”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换了话题。
宋宇安站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讽刺地笑了笑。
他记得这两个护士,以前也曾经散布过关于他的谣言。
没想到现在他们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变,开始同情他了。
不过,他觉得她们说得对,叶雪蓉肯定不会让宋鹏程真的被警察抓起来的。
宋鹏程以前就不是什么好人,现在有了叶雪蓉的支持,还不知道会嚣张成什么样。
正如他所料,下午,宋鹏程就冲进了宋宇安的诊室,几个保安都没能拦住他。
主要是他们也不敢真的去拦。
宋鹏程简直就是个疯子,要是出了事赖到他们头上,或者胡说八道说他们打了他,就算是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
宋宇安也理解他们的难处,便对他们说:“你们辛苦了,先回去吧,我和他说几句话。”
几个保安互相看了看,默契地点了点头,离开了诊室,朝特殊病房走去。
诊室里,宋鹏程把门关上了。
宋宇安扫了一眼自己的办公桌,拿起钢笔,拔下笔帽,勉强用来防身。
宋鹏程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蔑视。
“宋宇安,是你让警察抓我的吧?”
他得意地笑了两声:“可是,你看看,我还是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
“你真是愚蠢,有叶雪蓉这么一个金矿不争取,真以为你能靠自己的能力过上好日子吗?我可是都听说了,这两年你过得并不好。”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捂嘴装作惊讶。
“看我,差点都忘了,你争取有什么用呢?叶雪蓉喜欢的是我呀。”
“你还不知道吧?上辈子你病死后,她立刻就和我结婚了,两辈子,叶雪蓉都不喜欢你。”
“韩馨婷也是。”
宋宇安没料到宋鹏程专程跑来就为了说这些话。
他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钢笔,平静地抬眼望向宋鹏程:“你讲完了吗?讲完就请离开,我这儿还有病人等着呢。”
又是这种眼神!
宋鹏程感觉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让他的眼睛都要红了。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宋宇安这样的眼神!
宋宇安一个无依无靠的人,凭什么总是用那种冷漠、不屑一顾,甚至还带着一丝同情的眼神看他?
他明明过得比宋宇安滋润多了!
宋宇安有什么资格同情他?
宋鹏程忍不住冲上前,推了宋宇安一把:“你有什么资格同情我?我现在有钱有势,多少人梦寐以求我这样的生活,你凭什么这样看我?”
宋宇安退后几步,皱着眉头看着他:“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从没同情过宋鹏程,相反,他更同情自己。
同情自己得不到父母的爱,也同情自己想要的东西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对于宋鹏程,以前,他是有些羡慕的。
羡慕大伯一家总是对宋鹏程宠爱有加,有什么好东西都会买给宋鹏程。
羡慕宋鹏程即使成绩不佳,也能继续读书。
也羡慕宋鹏程有很多人的关爱。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的他,不会再去羡慕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拥有了过好自己生活的能力,他不再需要向别人索取什么。
看着宋宇安眼中的那种平静,宋鹏程还想伸手,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喊道:“宋鹏程!”
韩馨婷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直接拉开宋鹏程,脸色阴沉得吓人:“你想干什么?”
宋鹏程脸上原本的傲慢表情瞬间消失。
他看着韩馨婷,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馨婷”
那语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宇安垂下眼帘,根本不想理会宋鹏程。
他重新给钢笔盖上笔帽,刚才和宋鹏程的争执让他的手指沾上了墨迹。
他心里有点烦躁。
几秒钟后,韩馨婷又要帮着宋鹏程来教训自己了吧。
宋宇安把钢笔放回桌上,正想着,韩馨婷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宇安,你没事吧?”
宋宇安的动作一滞,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酸楚。
原来,在这种时候被人关心是这样的感觉啊?
他体会了一下,便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声音依旧平静:“没事。”
宋鹏程见韩馨婷完全无视自己,愤怒地咬着牙,又说:“馨婷,我有点不舒服。”
他睁大眼睛,目光炽热地看着韩馨婷。
韩馨婷却没有看他,视线落在他身后的诊室门口。
“这种时候,堂哥该求助的人不应该是我。”
宋宇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叶雪蓉站在诊室门口,面无表情。
宋鹏程只觉得自己的后颈突然一阵凉意。
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像一台生锈的机器一样,转头看向身后。
看到叶雪蓉的时候,他的脸色大变:“雪蓉,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不敢想象,叶雪蓉都听到了什么,又会怎么看他?
叶雪蓉冷冷地看着他:“刚到。”
宋鹏程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面带微笑,走向前想要握住叶雪蓉的手:“雪蓉。”
然而叶雪蓉却巧妙地避开了他,让他的话戛然而止。
叶雪蓉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瞥了宋宇安一眼,但很快又将视线移开。
叶雪蓉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不是不舒服吗?去检查一下。”
虽然听起来还是在关心自己,但宋鹏程却感觉到了不同。
他也说不清,但就是觉得叶雪蓉看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情感。
这让他心中开始感到不安。
如果叶雪蓉不再爱他,那他现在的美好时光,岂不是就要结束了?
他轻轻皱起了眉头,仿佛肚子痛得难以忍受:“雪蓉,我肚子痛得走不动了,你扶我一下吧。”
叶雪蓉的眼神稍微暗淡了一些,但还是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两人就这样消失在了诊室的门口。
一些好奇的人看到这一幕,也立刻离开了。
诊室里,只剩下了宋宇安和韩馨婷。
宋宇安并没有说话的打算。
韩馨婷低着头,带着歉意地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对不起,我来晚了,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宋宇安摇了摇头。
他想了想,觉得刚才叶雪蓉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寻常,于是问了一句:“是你叫叶雪蓉来的吗?”
韩馨婷也想到了叶雪蓉的那个眼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气:“不是,是保安叫我来的,她应该是跟着宋鹏程一起来的。”
她停顿了一下,犹豫着说:“你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她?”
她有些害怕,担心宋宇安现在不再喜欢她,是因为对叶雪蓉的感情又重新燃起了。
毕竟在她看来,宋宇安和叶雪蓉之前定下的婚约,应该还是有一些感情基础的。
“随便问问。”
宋宇安重新坐了下来:“我还有病人要处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出去吧。”
韩馨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点头离开了。
宋宇安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诊室,和值班的医生护士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医院。
没想到,在医院门口,他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叶雪蓉。
她穿着从港城带来的职业装,气质优雅。
但宋宇安只是匆匆一瞥,就准备离开。
叶雪蓉却拦住了他:“我送你。”
宋宇安后退了一步,看着她。
他从未想过,他和叶雪蓉还会有这样的交集。
但他并不想和她再有任何接触。
所以他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家,而且,你是我的堂嫂,我们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叶雪蓉皱起了眉头:“但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那就在这里说吧。”宋宇安毫不退让。
叶雪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宋宇安奇怪地看着她:“我时间有限,如果你还没想好怎么说,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真的准备离开。
这两年,叶雪蓉很少被人这样冷落。
但她并没有生气,毕竟当初是她先毁了和他的婚约,他心里有怨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伸手拦住了他:“我想和宋鹏程离婚。”
“啥?”
宋宇安不自觉地叫了出来。
叶雪蓉不是对宋鹏程情有独钟吗?
怎么突然就传出他们要离婚的消息?
叶雪蓉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么,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可以吗?”
宋宇安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
但他没有选择叶雪蓉提议的几个地点,而是带她来到了医院附近的一条小巷。
巷子里有几个小商贩,宋宇安在一家馄饨摊前坐了下来:“嫂子,来一碗馄饨。”
“没问题。”
“想说的话,就在这里说吧,现在这里没人,你的话也不会被旁人听到。”宋宇安说道。
他不清楚叶雪蓉找他究竟有何目的。
不管她只是想找人聊聊,还是心里有其他的打算,他选择在这个地方,也算是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叶雪蓉显然习惯了两年的舒适生活,现在坐在这个与她身份不符的小摊上,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但宋宇安装作没看见。
叶雪蓉整理了一下衣袖,低头隐藏了眼中的不满:“宋鹏程并不真心爱我。”
听到这话,宋宇安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这么说?”
只见叶雪蓉突然抬起眼睛,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怨恨:“他真正爱的是韩馨婷!”
“馄饨来了。”
摊主的声音让叶雪蓉转过头去,表情也恢复了正常。
等到摊主放下一碗馄饨离开后,她才又转回头来。
宋宇安似乎并不关心她说的话,而是低头专心地吃着。
叶雪蓉皱着眉头:“我说的都是真的。”
宋宇安连头都没抬:“你怎么知道?”
“当年你出事之后,韩馨婷病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的生意也有所好转。”
“那时候我很忙,经常不回家,但宋鹏程好像并不在意我是否花时间陪他,这让我感到很奇怪。”
“后来康康告诉我,他经常一个人出门。”
“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担心他会不会被骗,但每次问他,他都说是和几个朋友出去逛逛。”
“直到有一次,我晚上吹了风有点咳嗽,就去了卫生院。”
“也就是在那里,我碰到了说要出门见朋友的宋鹏程。”
“我本来以为可能是他的朋友生病了,但觉得他那段时间的行为实在古怪,我没有叫他,而是悄悄地跟在他后面,才发现他总是一有时间就去见韩馨婷。”
叶雪蓉眼中流露出一丝自嘲:“我亲耳听到他说韩馨婷对他还有感情,也亲耳听到他说担心韩馨婷的健康。”
“那时候我非常爱他,根本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敢在他面前质疑什么。”
“但是,从那以后,他每次出门我都会悄悄跟踪。”
“他总是去找韩馨婷,即使韩馨婷已经表现得很不耐烦,他还是坚持要接近她。”
“我对他的爱,就是这样一点点被消耗殆尽。”
“很多时候我都想问他,既然这么放不下韩馨婷,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娶我?”
“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就应该坚定地选择你。”
宋宇安终于抬起了头,目光与叶雪蓉的双眼相遇。
他眉头紧锁,问道:“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叶雪蓉没料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一时间愣住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流露出对当初没嫁给他的遗憾,他也会有所感触。
毕竟,如果当初他娶的是她,那他现在的生活岂不是无忧无虑?
宋宇安吃完了最后一口馄饨,擦了擦嘴角:“所以,你只是想告诉我,你不中意宋鹏程了?”
叶雪蓉沉默不语,但她的表情,显然是默认了。
宋宇安继续问:“你们是否离婚与我无关,我只想问,叶康康怎么办,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办?”
“无论你和宋鹏程如何,孩子是无辜的,即便要离婚,你也不能忘记作为母亲的责任。”
叶雪蓉的眼神微微闪烁,随即突然笑了。
“对不起,我直到现在才向你道歉,当年破坏了我们的婚约。”
宋宇安把钱放在桌上,站起身:“不必了,我不明白你今天跟我说这些的目的,但我想说的是,过去的事情我已经放下了。”
“以后,我不想和你以及宋鹏程有任何瓜葛。”
他停顿了一下,想起了下午宋鹏程在他的诊室里闹事,又补充道:“如果你真的觉得对我有所亏欠,那就看好宋鹏程,我不想他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说完,他便直接离开了。
从那个晚上起,除了必要的场合,宋宇安果然再也没有遇见过叶雪蓉。
就连宋鹏程,也只是在医院偶然瞥见一眼。
可能是叶雪蓉跟宋鹏程说了些什么,每次相遇,宋鹏程也不敢上前搭话。
通常只是匆匆一瞥。
但即便如此,宋宇安还是能感觉到宋鹏程投向他的目光阴沉而冰冷,充满了敌意。
一个多月后,天气逐渐变冷。
韩馨婷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出院了,但只要有空闲,就会往医院跑。
对此,宋宇安感到不胜其烦。
然而,韩馨婷不仅是旅长,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即便是院方,也无话可说。
这天,宋宇安像往常一样下班。
看到医院门口停着的吉普车,他装作没看见,径直离开。
和往常一样,韩馨婷知道他不会理睬,就开车跟在他后面不远处。
直到看着他回到家,她才离开。
宋宇安回到家时,宋小山还没睡。
确切地说,他是特意在等他。
宋小山抱着枕头,静静地看着他:“爸爸,那个送你回来的阿姨是谁?”
宋宇安知道,小山这是看到了韩馨婷的车。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和韩馨婷的关系。
“不是送我,只是顺路而已。”
宋小山又说:“爸爸,我今天去医院找你了。”
他睁着大眼睛,像葡萄一样:“我听医院的人说,那个人是你的老婆,你们现在是不是在吵架?”
“我去了爸爸的诊室,当时爸爸有手术,诊室里只有阿姨在。”
“那个阿姨也跟我说,你是她的丈夫。”
宋小山走过来拉住宋宇安的手,眼中流露出不安:“有个阿姨跟我说,如果爸爸回家了,就不会要我了。”
宋宇安心头涌上一股酸楚,他蹲下身,将面前这个瘦弱的孩子紧紧搂在怀中。
“爸爸怎么舍得丢下小山呢?”
小山六岁那年家里出了事,如今也才八岁。
他很懂事,帮家里干活,学习也刻苦。
但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明白宋宇安并非他的亲生父亲,周围总有闲言碎语,他害怕再次失去父母。
宋宇安懂得他心中的恐惧。
毕竟,多年前,他自己也曾身处同样的境地。
他笑着摸摸小山的头:“你这小脑袋里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现在就是小山的爸爸,哪有爸爸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宋小山眨巴着眼睛,又问:“那爸爸会和阿姨一起回家吗?”
他口中的阿姨,指的是韩馨婷。
宋宇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小山,你怎么会这么问?”
宋小山坐回自己的床上:“爸爸,我什么都懂。”
“你和阿姨是夫妻,肯定要住在一起的,医院里的叔叔阿姨也说等你气消了,你就会回家了。”
实际上,他曾听到一些他不喜欢的话。
那些人说:“宋宇安真是矫情,夫妻间有什么话不能说清楚,还闹离婚,韩旅长都那么哄着他了,等韩旅长不想管他,他就知道哭了。”
虽然有些词他还不太明白,但他能感受到他们的恶意。
他是在农村长大的。
那时,父母还没出事。
有时父母吵架,妈妈会带他回外婆家。
然后,他就会听到别人说他妈妈脾气大,不会过日子,一吵架就回娘家,不给自家男人留面子。
他觉得,宋宇安和韩馨婷现在的情况也是这样。
如果宋宇安不回家,别人就会骂他。
宋小山用小手拉着宋宇安:“爸爸不回家,是因为怕阿姨不喜欢我吗?”
他想起在宋宇安的诊室里,韩馨婷对他说的话:“今天阿姨说以后我可以叫她妈妈,但爸爸,我听你的,你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宋宇安也在小山的小床上坐了下来。
“小山是想念妈妈了吗?”
宋宇安不确定小山提起这个,是因为韩馨婷说了什么,还是因为他缺少母爱。
宋小山想起妈妈以前凶他的样子,摇了摇头。
“那小山希望自己有一个妈妈吗?”
小山还是摇头:“我有爸爸就够了,如果一定要有妈妈,那爸爸一定要给小山选一个好妈妈。”
如果是韩馨婷那样的军人,他勉强能接受。
他抠了抠手指:“但是,爸爸,没有妈妈,别人会说我们坏话。”
这两年,他们因为相依为命,总被人指指点点。
所以,当韩馨婷穿着军装,说她可以当他的妈妈,还说她以后都能陪伴保护他和爸爸时,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但他清楚,这种事,要听爸爸的。
所以,当时他并没有答应,而是等着宋宇安回来才说。
宋宇安轻轻拍了拍小山的脑袋,温柔地说:“小山,我们自己也能保护自己。”
最艰难的时光已经远去,未来,他们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
或许,现在正是时候,好好和小山聊聊。
他不想让小山重蹈自己的覆辙,为了一点点爱而受伤。
房间的灯光一直亮着,直到深夜将近十二点才被熄灭。
宋宇安与宋小山长谈至深夜,第二天到医院时显得有些疲惫。
接近中午时分,医院外突然喧闹起来。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又有紧急病人被送来。
宋宇安立刻离开诊室,直奔急救室。
他看到急救室的灯已经亮起,外面还有一张急救床,上面躺着的人竟然是叶雪蓉。
他走过去,瞥了一眼叶雪蓉身上的血迹:“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他的声音,叶雪蓉的眼神逐渐清晰,她脸色苍白,抬头看向他。
她嘴唇颤抖,声音也带着颤抖:“我不是故意的。”
“我们吵架了,他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听到这话,宋宇安心想急救室里的人很可能是宋鹏程。
但此时叶雪蓉的状况也很糟糕,看起来奄奄一息。
他立刻让人将她送进另一间急救室。
叶雪蓉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从她身上的血迹就能看出出血量有多严重。
也不知道她能否被救回来。
犹豫了一下,宋宇安还是跟着进了急救室。
在急救室里,叶雪蓉痛得脸色更加苍白。
她看着宋宇安,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对象,试图通过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些天我一直让人监视他,除了到医院检查,我没让他出门。”
“我已经和他商量好,等孩子出生后,我们就离婚,我会给他足够的钱,让他下半生无忧。”
“但昨晚,我发现他在计划如何害死我,我和他吵了起来,我说我会报警,他推了我一把,就往外跑,结果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流了很多血。”
“虽然我们早已名存实亡,但我们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我从没想过要他死。”
听着她的话,宋宇安也逐渐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宋鹏程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其实,他重生回来后,只要想办法帮助韩馨婷度过她的生死关头,按照上辈子韩馨婷对他的好,他下半辈子也会过得很好。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选择了抛弃韩馨婷,转而选择了将来会成为富婆的叶雪蓉。
或许是因为他对韩馨婷的感情比对叶雪蓉要深,知道韩馨婷不会再死,又不甘心韩馨婷对他没有感情了。
但偏偏就是这样,如果他能安分一些,叶雪蓉也不会对他死心,要和他离婚。
离婚后,即使叶雪蓉答应给他一大笔钱,他也不满足。
毕竟,一旦叶雪蓉死了,那些钱就会成为宋鹏程这个丈夫的,他也不会被强制送回淮安县。
只是,宋鹏程从楼梯上摔下来是否是意外,宋宇安也不敢确定。
他低下头,没有发表意见。
幸运的是,叶雪蓉的求生欲望很强,最终被抢救过来,但孩子没能保住。
而宋鹏程那边的急救室灯光直到天色渐暗才熄灭。
宋鹏程头部受到撞击,颅内大出血,没能抢救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宋宇安下意识地看向叶雪蓉。
只见她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但那眼中迅速闪过的,是解脱。
突然间,宋宇安感到背后一阵凉意。
对于宋鹏程的离世,他心中不免涌起一种物伤其类的哀伤。
他生前病逝时,叶雪蓉或许也松了一口气吧?
毕竟,她对他并无好感,他的离世意味着她无需分财产,也不会妨碍她将来另嫁他人。
他再次瞥了一眼叶雪蓉,她对宋鹏程的死表现得悲痛欲绝,宋宇安却默默转身离去。
回到办公室,韩馨婷正坐在那里。
宋宇安脱下白大褂,换上了自己的夹克:“宋鹏程去世了,你听说了吗?”
韩馨婷显得无动于衷:“来的路上,我听说了。”
宋宇安轻抿嘴唇:“那你怎么想?”
她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是一条生命。”
“即使我现在对他没什么好感,但他的去世还是让我感到遗憾,不过这些我无法改变,也就没必要想太多。”
她曾是战场的亲历者,目睹过战友的牺牲。
因此,对她而言,生命是值得尊敬的。
她显然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便说:“我送你回家。”
这次,宋宇安没有推辞。
吉普车在路上缓缓行驶。
一路沉默。
直到车停在楼下,宋宇安似乎没有下车的打算。
他转向韩馨婷:“再聊会儿吧。”
“小山说,他见过你了。”
韩馨婷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宋宇安看向前方。
路边的一盏路灯坏了,那片区域一片漆黑。
他紧握着手指,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悄然流逝。
过了一会儿,韩馨婷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所以,你今天是想跟我彻底说清楚,是吗?”
“既然你知道我见过小山,那我说了什么,你应该也清楚了吧?”
“我不介意你带着小山,甚至我能填补母亲这个空缺。”
“宇安,我们重新开始吧,你说过你渴望爱,现在我可以给你。”
“回来吧,好吗?”
宋宇安的眼皮微微一跳。
紧接着,一张纸递到了他面前。
他一瞥,就看到了纸上的内容。
那是他当年离开时,留在床头柜上的那张纸。
现在,除了几道折痕,纸上只有轻微的泛黄。
看得出来,韩馨婷一直保存得很好。
他侧过头,迎上了她热切的目光。
那目光如此炽热,仿佛能融化冬日的积雪。
宋宇安直视着她,没有回避。
毕竟,他们曾经相爱过,面对这样的目光,他的心不免微微一动。
但也仅此而已。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的黑暗:“不可能了。”
说完这句话,他明显感觉到,那道炙热的目光,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我还是那句话,对你,我已经没有感情了,我不想回头。”
“而且,感情不是扔一块石头打破平静的水面,等波纹散去,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石头会一直沉在水底,不会消失,就像破碎的镜子,即使修复了,裂痕依然存在。”
“韩馨婷,向前看吧。”
韩馨婷愣愣地凝视着他,感觉心脏仿佛被抛入了冰窖,只剩下刺骨的寒冷。
她想张嘴说些什么,但嘴唇似乎被胶水粘住了。
她说不出话,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身体似乎也被冻结,让她无法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将握着纸张的手缩了回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折叠好,然后放回了自己的胸前口袋。
那纸张就像一个温暖的炉子,带着一丝暖意,紧贴着她的胸膛,让她的心脏再次温暖起来。
她苦笑着轻扯嘴角:“真的,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你应该明白,我既然这么说了,就从未考虑过要和你重新开始。”
“我愿意和你谈这么多,也是希望你能够想开,和我真正地离婚。”
就像李珊珊之前所说的,他虽然留下了离婚协议,但韩馨婷并没有向部队提出申请,他们的婚姻关系,依然存在。
他或许可以选择保留这段关系,未来可能还会得到一些保护。
但他并不愿意。
既然要断,那就断得彻底一些。
韩馨婷眼中的光彩彻底熄灭了。
“给我点时间,我再考虑考虑。”
宋宇安看了她一眼,点头:“好的。”
然后,他就离开了车辆。
韩馨婷就这样看着他走向那片黑暗,进入了楼内。
那一刻,她甚至在想,如果宋宇安不同意,她或许可以用一些手段,强行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但那时,她留下的,还是他吗?
她压下了这种不合时宜的念头,重新启动了车辆。
韩馨婷的想法,宋宇安并不知情。
那天晚上之后,她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出现。
但宋宇安知道,她仍在关注着他。
他住的那栋楼外,那个街道办多次无人问津的坏掉的路灯,不知何时被修好了。
他没有等到韩馨婷,却等到了叶雪蓉。
准确地说,是叶雪蓉约他吃饭,地点在和平饭店。
宋宇安本来不想去,但是,传话的人一直站在他的诊室外,意图很明显。
他只好跟着人来到了饭店。
叶雪蓉订了一个包厢,宽敞的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让宋宇安心中有些不安。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叶雪蓉笑了笑:“边吃边聊,放心,我没有恶意。”
他身上,确实也没有什么对方可图的东西。
宋宇安稍微放心了一些,拿起了筷子。
“我想要扩大我的生意,接下来,可能不会再留在北京了。”
宋宇安抬头看着她。
她依旧带着笑,让人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
见他不回应,她也不生气:“在北京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亲近的人,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能说几句真心话。”
“北京有我的人在打理我的产业,以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找我帮忙。”
宋宇安皱眉:“为什么?”
他自认为这辈子和叶雪蓉的接触少得可怜,也就是之前说了几句话。
在定下婚约之前,也只是家里安排见了几次面,她和宋鹏程结婚后,避嫌都来不及。
叶雪蓉会成为他倾诉心声的伙伴吗?
宋宇安认为这不太可能。
其他人或许有可能,但叶雪蓉,那个在商界能闯出一片天地的女人,不太可能。
叶雪蓉向后一靠,倚在椅子上:“就当是我在弥补当年撕毁婚约的过错吧。”
“我明白,你可能并不需要,但我得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理,但她的内疚并非因为婚约的破坏。
有些秘密,她选择了保留。
宋宇安遭遇困境时,她意识到宋鹏程并不真心爱她。
随后,她开始做些断断续续、不连贯的梦。
但梦境异常逼真,仿佛真的发生过。
在那些梦中,她的伴侣不是宋鹏程,而是宋宇安。
起初,她以为这只是因为发现宋鹏程不爱她而受到刺激的结果。
但每个梦都是这样。
没有宋鹏程的干扰,她和宋宇安结了婚。
宋宇安能力出众,在医院收入颇丰,还有额外的补贴。
即使宋家的长辈要从他那里分走一部分,他依然有不少剩余。
那时,她家境贫寒,生活拮据,也是因为宋宇安,她家的生活才有所改善。
但她并不爱他,答应婚事,只是为了能更多地见到宋鹏程。
又因为家中事务大多由他操持,她的自尊心作祟,她对他的感情其实很复杂。
后来政策放宽,她抓住机会,终于翻身。
生活一天天好转。
她也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韩馨婷去世了,宋鹏程成了鳏夫,她又看到了希望。
但宋宇安占据了她身边的位置,她只能暗中帮助宋鹏程,别无他法。
她的态度也渐渐变得冷漠。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离婚。
但宋宇安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一直支持她,如果让别人知道她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她的生意还怎么继续?
直到宋宇安因为她的冷漠日渐消瘦,最终病逝。
她和宋鹏程终于走到了一起。
之后的事情,她只在梦中见过几个片段。
看起来,她和宋鹏程的生活很美满。
刚开始做这些梦时,她从未相信过这些梦的真实性。
但时间一长,她发现并非如此。
这些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她能感知到梦中的情绪。
这让她意识到,这些事可能真的发生过。
但她无法验证。
只是,梦中发生的事让她对宋宇安的愧疚感愈发强烈。
她接受了宋宇安那么多的恩惠,却也毁了他的一生。
如果只因为梦境就说出这些,对方可能也不会相信。
宋宇安注视着叶雪蓉。
她脸上依旧挂着标准的微笑。
但与她刚进房间时相比,她现在的笑容更真诚。
宋宇安思忖片刻,虽然不确定叶雪蓉的愧疚能让他得到多少帮助,但她既然有意,他其实也不必那么坚决地拒绝。
或许将来真的有需要的时候。
于是,他点了点头:“行。”
听罢,叶雪蓉内心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那块沉甸甸压在心头的石头似乎也随之消散。
随后,他们俩默默地用餐,再无他言。
宋宇安仅知,次日叶雪蓉便启程离开了京城。
传言她奔赴上海谋求发展,具体细节他却不得而知。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深秋时节。
宋小山正值青春发育期,去年的冬衣早已短了一截。
幸运的是,宋宇安的医术得到了医院的肯定,如今他的薪水颇丰,否则哪有余钱买布给小山缝制新衣。
再次邂逅韩馨婷,是在宋宇安刚从百货大楼步出之际。
她身着军装,外搭一件大衣,倚靠在吉普车上的慵懒姿态,与军人形象大相径庭。
见到宋宇安,她快步迎上前,神色自若:“听小山说你来这儿了,我就在这等你。”
“你之前的话,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她拉开车门:“我们上车再谈。”
话音刚落,她便帮宋宇安将购物所得放入后座,随后将他安置于副驾驶。
坐定后,韩馨婷并未立刻启动车辆。
她那双洁白的手轻握方向盘,颇为悦目,但宋宇安心不在焉。
他问道:“你同意离婚了?”
韩馨婷眼中的光芒似乎有些黯淡。
她轻扬嘴角:“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不离婚了?”
宋宇安无言以对。
她侧过头:“离婚后,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她不敢有过多奢望,只希望能有机会多见他几面。
宋宇安紧抿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那你以后会和别人结婚吗?”
宋宇安瞥了她一眼:“不会。”
两世为人,他对感情已看得透彻,不再追求那虚无缥缈的爱。
未来的日子,他只想和儿子小山好好生活,足矣。
韩馨婷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
她指向中控台上的一个档案袋:“我已经在部队提交了离婚申请,所有材料都在这里,我们可以直接去办理。”
宋宇安点头。
一小时后,离婚证书便交到了宋宇安手中。
离婚证书比结婚证小一些,不过是一张简单的纸,上面记录了他们的个人信息。
然而,这张纸也彻底宣告了他们婚姻关系的终结。
韩馨婷望着他手中的离婚证,表情复杂。
尽管她嘴上说已经想通,同意离婚,但此刻,她心中依旧感到痛苦。
她轻抿嘴唇:“我送你回去吧。”
宋宇安没有拒绝。
最终,吉普车停在了楼下。
宋宇安拿着百货大楼的购物袋,下了车。
韩馨婷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正常:“以后有事,可以找我帮忙。”
“你说过,即使我们离婚了,也还是朋友。”
宋宇安点头:“好的。”
随即,他转身离去。
韩馨婷目送他的背影,只觉得仿佛有乌云从天边飘来,笼罩在她的心上。
从她停车的地方到他住的楼入口并不远。
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外。
韩馨婷感到,再也不会有阳光穿透乌云,照耀在她身上了。
故事至此画上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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